宠爱（1/2）
冬日街道的主色调总蒙着一层灰。长假前夕，街面上深沉的暗绿被装点得有了些跳脱的色彩, 一股股温暖的节日气息从亮着暖光灯的玻璃窗中透出, 意外显得热闹又静谧。
WLR.K一楼大厅依然保持着繁忙, 身着职业装的人进进出出，有的在宽阔明朗的大厅里驻足｜交谈。
天色将暮，张金钻才从机场赶到WLR.K。她此行是来找师父Coco要钱的，又是一年招聘季，她的金钻所还差不少人, 尤其是王恒团队, 急需扩大规模。
又有几个大案子要结，律所的排名亟待上升。去年金钻所已经踩了老牌行业大咖新光所一头, 今年还得再接再厉, 争取排进前五。不论年终的业绩还是年初的冲刺都是很重要的。
从她那精明干练、春风得意的表情来看, 这趟来得很值。一声师父两句撒娇，两手空空而至，盆满钵满而归。
接下来她要去一趟分所检查一下年终业绩。现在正是年终结算季，各团队都在赶业绩，又临近假期，人心浮动, 她很担心她那小徒弟做大老板第一年的成绩, 不知道年初拿到金钻所总部是否对她的用人决策有足够的说服力。
毕竟对冠名合伙人而言, 任瑛还是相对年轻了一些。王恒在他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创业失败, 至今都没当上冠名。虽然张金钻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来培养, 但从高年级到大合伙人只用三年, 放在所里可是坐着火箭飞升。
多少人花了十几年才做到高级，在别人眼里他只不过先天条件好了些就节省了五六年的努力。虽然张金钻知道业绩干得好背后用的功肯定比别人要多，但相信靠熬就能出头的仍有不少人，数不清的眼睛看着呢。
当然，年终总结之前她先来分所看看，万一业绩出现问题也好提前补救。她刚从师父这里套了点钱和资源，在离开纽约之前顺手撒给小徒弟一点，替她张金钻团队脸上贴金。
张金钻拖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和她一样大包小包的秘书，却没想到在WLR.K一楼门口的休息区意外碰到了任瑛。
他身边也放着两个行李箱，手臂上挂着长风衣外套，跟上次回国没太大差别。
“不老老实实在所里办业务冲业绩，跑这儿干嘛来了？”
远看张金钻狞笑一声踩着细高跟一路走来，任瑛也是吃了一惊。
“年底有个案子要结，需要点资源。”
敢情他是撸资源、骗钱来了。张金钻对这徒弟顿时就放心了：把握了师父的核心思想，今年的业绩差不了。
“资源到位了没？钱够不够？不够跟你师父说。”
“到位了，钱也够。”
他这话听着虽然有点放心，但要是换成王恒，肯定不管兜里有多少钱都会哼哼唧唧说钱不够。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诚，总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张金钻还是决定稳妥起见：“师父再给你拨点钱，年底之前把该完成的业务完成了，冲冲业绩，回去做年终总结的时候也好看点。别给你师父省钱，我现在有的是钱。”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旋转大门一开，一对中年夫妇先后走了进来，衣着打扮很是休闲，与WLR.K大厅里的一系列精英装束有点格格不入。
张金钻当然注意到了这两人，这两人也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她。他们把水放在了旁边的休息区的茶桌上，任瑛身边那两个行李箱显然是他们的。
“我父母。他们出门旅游，今天准备住我家，我接他们回去。”
任教授夫妇趁着假期出去旅行，回程后途径纽约转机，顺便住宿在小儿子家。因为来得突然，他们又不认识任瑛所在的新办公楼，因此跑到了WLR.K。正好任瑛也来这里办事，这两口子就等在一楼大厅了。
任瑛介绍得简短，张金钻也早就知道他和父母的关系。
他从前固执己见地追求自己的前程，导致父母和他的关系有些疏远。而现在他回美国工作并有了很好的发展，这夫妇二人又和儿子恢复了一定的来往。虽说父母都希望孩子向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亦或是走自己铺好的路这无可厚非，但他们恐怕自己都没觉得对自己的孩子过于苛刻了些。
如今正是因为儿子的某些部分遂了他们的心意关系才有所缓和，这也令人感到遗憾。父母和子女相处得仍是有些生硬，两三句话之间她就能看得出来。
张金钻只是客气地冲任教授夫妇点头笑了笑，任瑛也简短介绍：“这是我师父，也是老板。”
任教授和明美倒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一齐向张金钻礼貌点头问了好：“老板好，您好！您叫我老任就行，这是我太太明美，大学老师……你们先聊，我们再去买杯饮料吧，让人干站着说话太不礼貌了。”
张金钻被任教授夫妇的热络吓了一跳，忙道：“我路过刚好碰到，嘱咐两句话，时间紧就不坐了。”
“你看看你，”明美抱怨起了任瑛，“就站着跟你老板说话，也不让个座好好说。老板可是提携你的人，都多大了，职场上的礼数还是没有。”
明美唠叨些什么，任瑛都能面不改色地淡然答应：“知道了。”不像其他年轻人那样辩驳顶嘴，这也让张金钻心中称奇。这家人的关系，果真微妙。
张金钻尴尬一笑，却听明美又皱了皱眉，低声道：“有这么好的机会，就跟老板好好坐下说话，跟老板谦虚学习。多跟老板聊天关系就近，以后老板就能多关注你。”
什么老板，我是师父，是爸爸！张金钻心里十分不服，嘴上却笑道：“客气什么啊，你们坐。我还有事，我们赶紧聊两句。Lisa，把我带的东西都拿过来。”
任教授夫妇也只好坐下了，两人默默喝着饮料，眼神却来来去去，始终没离开这师徒两人。
张金钻的秘书把手里提的大包小包拎上前，张金钻伸手就从包里掏出个装满黄油饼干的崭新零食罐：“尝尝师父新开发的配方，用的米其林三星纯手工黄油。”
零食罐红绿相间，特地打上了金色的包装丝带，用红色的火棘果装饰。马上就是圣诞节了，张金钻送小礼物还是用了心的。
任瑛可没跟张金钻客气，接过零食罐当场拆开，拿起一块就咬了一口。明美就皱起眉在背后敲打他：“怎么这么没规矩！你就差这口吗？”
对于明教授的念念叨叨任瑛早已经习惯，也不会因为她几句念念叨叨就心烦意乱。张金钻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养成的这么淡定的脾气，她听着明美念叨这些都心酸。
任瑛没理明美这茬，只是看了明美一眼表示听到了，他依旧吃他的。张金钻则是美滋滋，她当然知道任瑛不馋，以至于从没当着同事的面吃过任何零食。能当着师父的面祸害这些饼干，充分说明他已经不见外。
想当年他在师父面前能站大半天也掏不出一句心里话，送到Coco这里来的时候挨骂都老老实实，连句解释都没有。Coco曾经一边嘲笑张金钻当师父没水平，一边质疑：你这徒弟，是不是捂不热？
张金钻知道他和陈铎不一样。她之所以没给入职时间更长的陈铎早一些升高级，而是给任瑛先升了高级，就是因为两个人的心态不一样。
陈铎虽然年纪大些，但却有他的致命软肋。从小优秀、顺风顺水的背后是过高的期望和不被允许失败的压力，一个不能允许自己失败的人很难独自担当起做老板的重任。人生难免大起大落，如果不能坦然面对，就只能在温室里生长，见不得风浪，更不用说要给他人遮风避雨了。
而任瑛从小独立，很多事情自己也可以撑得起。想打开他的心门特别不容易。
如果说对陈铎张金钻是用了最大的包容，她在任瑛身上就是下了更多的耐心。不会那么着急让他信任、交底、主动倾诉，一切都顺其自然。
到后来他也逐渐能跟着师兄弟们开师父的柯基玩笑了。只不过张金钻认为他属于表面不闹，内心却坏的类型，给师父挖坑别人负责加大，他负责加深。
张金钻看着他吃完一块又开始吃第二块，笑嘻嘻问道：“我这可放了双倍黄油。我问你，是师父做的好吃，还是老婆做的好吃？”
任瑛想也不想，故意漫不经心道：“她做的好吃。”
“老婆做的好吃，那你给我吐出来。”张金钻叉起了腰，却见他把剩下的半块立即摁进了嘴里，然后盖上了零食盒盖。
真拿这些破徒弟没什么办法。
“噢，对了。”张金钻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的包里又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你Coco老板让我给她从国内带的辣酱、小麻花，我还留了一包送这边的亲戚朋友，你拿点走。”
一看塑料袋里的东西他就皱起了眉，Coco老板就吃这些东西？
“我不要，拿走。”利落又干脆。
“你不吃，你老婆也不吃？”张金钻不信邪，秦时月那小妖精单看面相就是个馋胚吃货，请她下馆子点菜，美食学问头头是道。
“她不吃，她保持身材已经够辛苦了。吃胖了她你赔？”任瑛手动替她拒绝了。
他可好不容易才帮秦时月把零食戒掉。秦时月那档工作饮食偶尔不规律，她还闹着又要工作形象、又要吸引老公的魅力，对自己狠起来再饿也不敢多吃，实在捱不住就吃些没营养的零食，时间久了常常胃疼。担心她太辛苦身体吃不消，他下厨房的次数倒变多了，把她的饮食严格管理了起来。
跟夏文真的煎炒烹炸不太一样，任瑛做菜的技术也是野生的，所谓的家庭料理，虽然味道没那么刺激倒算是健康。好不容易把她的身体调理好些，张金钻又要给她开荤，当然是坚决不允许了。
“行行，随你，不要就不要。”张金钻把那揉皱的塑料袋丢回包里。
任教授听到儿子和张金钻你一言我一语感觉像是唇枪舌剑，连续瞥了任瑛几眼，心里似乎不很满意。明美一个劲用胳膊敲打他的腿，意在“提醒”，见儿子岿然不动，终于憋不住了：“老板送你东西，你不要也不能这么嫌弃啊，太没礼貌了！”
任瑛本没准备回应，明美的双眉就皱起，一边敲打一边质问：“妈妈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知道了。”他怕是自己都觉得尴尬，回答得顺从，却也很敷衍。
张金钻没想到这对夫妇还盯着并侧耳聆听他们的谈话未免也有点不自在，尴尬笑道：“本来就是给朋友们带的土特产，也没准备给他，他不爱要就不要，没这么多讲究。”
明美赔笑道：“老板，我们任瑛从小性格就不好，不像别人家的又有眼力价又礼貌，他这孩子心挺好的，就这个嘴比较拧巴，专不会挑好的说。他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话把张金钻说得目瞪口呆。我这钻爸爸横看竖看好的乖儿子，在你们眼里另一个样？这还是你们俩亲生的吗？……
“您可别这么说，他挺好的，我们团队最靠谱、执行力最强的就是他。”张金钻故意挤出一脸笑容，“我这徒弟情商高，脾气好，待人接物上特别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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