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水榭(1/2)
夜里到家时,柳元清的好友还未回来,等他回来,景行便已经睡下。半夜暑热再起,景行犹被搁在火堆边上炙烤,翻来覆去滚出一身臭汗,干脆一咕噜坐起来。
屋中潮湿气重,门窗紧关就更闷人,景行打赤脚踩到地上,依着桌椅的模糊轮廓走到窗边,听得窗边摇椅上柳元清低声关怀道:“这几日京中闷热,夜里易醒,你要不要去院中冲个凉?”
“不用,吹会风就行。开窗怕虫咬,关窗怕暑热,暑天真难熬。”
“暑热还能消减,寒冬腊月却是最难熬的。案台上有把蒲扇,你拿过来我给你扇扇,再热也不过这几天,等入秋,热也热不到哪去。”柳元清昏昏沉沉头重如石,再看景行,已经又迷迷糊糊缩到床上去了。柳元清忍俊不禁,起身摸起蒲扇也卧到床上,“还真是困觉。”
床上之人怕热,外罩的衫子半敞把肚子露出来,柳元清摇着蒲扇将他的衫子盖上,活像个阿婆模样。蒲扇一摇一晃,后半夜就悄无声息的流淌过去。
这个时候,白天来得早去的迟,天没褪去墨色之时,蝉鸣鸟叫喊破天,景行又翻个身丧着一张脸坐起来。活该文人墨客都爱颂花唱鸟,连懒觉都没的睡,头疼难忍,心烦意乱。再看身边,早没有柳元清的身影,算算时辰,他该是去宫里编纂,从宫里回来也是黄昏时分。
倒下起来,身上但凡沾床就开始发热,跟铁锅上的烙饼,怎么躺着都难受。他这细皮嫩肉,撒把葱花就能吃,趁着没熟透,景行赶紧穿上衣服起身。昨夜灯火太暗没看清屋子全貌,此刻他穿衣时将屋子看个遍。一张床,一方书案,几张白描花鸟图,虽没落款,看笔势应是柳元清的手笔。简简单单的物件,透着寒酸滋味。
两手握住门把,两扇门一开,金光就抓住机会窜进屋里,景行两眼被光刺的生疼,嘟嘟囔囔的埋怨:“眼睛瞎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闪闪闪。后羿射日怎么没把你弄下来,天天热死个人。”
“早,景兄弟。”
“致远兄,失礼失礼。昨个夜里回来没碰上,今日就出了大丑,致远兄别见怪。在下景行,元清的好友。”景行这下怪不好意思的,他脸皮薄的很,初次见面这印象给柳元清丢人。徐致远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泡进水里,来回揉搓一件深褐色的衣服,“无妨无妨,我早就听过你,我们算是早就认识。一大早元清便嘱咐让我多多照顾,我不是那种拘谨之人,你可以随意些,锅里熬着粥,你赶紧喝了去。待会我还得出门,你就在周围转转,晚上回来,兄长我给你接风洗尘。”
徐致远谦和有礼,岁数比他俩都年长些自然是兄长姿态,就连样貌都是端正的兄长模样,此番姿态之下,景行反而收起他那胡闹的性子,好似家中乖巧的小弟弟,“怎敢劳烦致远兄长,景行受之有愧。”
“咱们都是朋友,不讲虚礼。快去吧,木头门的就是灶房。”徐致远甩甩两只沾水的手,将旁边散下来的头发撩到身后去,倒真不是个拘谨的人。
“好,那我就先去吃饭,致远兄先忙。”识得一位真性情的公子难如登峰,他同时结交两位君子当真是行大运。景行从厨房绕一圈,墙根堆着四个泡菜坛子,坛口用水封住,他也就没打开闻闻。晒干的萝卜和豆干放在笸箩里,灶下柴火留有余火,锅中白粥因为这点火还热腾腾的。早上盛出来的一碟泡菜萝卜,红辣椒鲜亮的像是刚摘下来的。往南一带湿气严重,饭菜多以辣为主,长久以往无论男女皮肤细腻光滑,竟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滑。
他盛一碗白粥,米汤参半,两块萝卜泡菜放在碗沿,慢慢沉进粥里。用筷子在碗中搅动,就像是搅动天下一般,将酸辣爽口都搅进米汤,仰头豪迈一饮而尽。被米汤中的酸辣呛得连声咳嗽,又不是喝酒,他自己也笑起来,又添一勺白粥将酸辣味冲下去。
从厨房耽搁一会之后,他再出去,院中却无徐致远的身影,唯院中一株香樟将小院遮挡进半,香樟枝深叶茂香气浓重,能驱蚊避虫。估摸算算日头,这棵香樟年头也就五六年之久,想来这小院也不是祖宅,手头有些闲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买卖,索性置办套小院,自己住也好租出去也好,这是无人能撼动的财产。
待在院中实属无聊,景行顺手将徐致远晾起的衣衫移到树荫下,“柳元清这个混蛋玩意,干脆住到宫里去算了。青天白日两手空空,倒是往哪遛遛。”只身入京,柳元清便是他的遮天大树,现在他可变成一片飞叶,任京中波涛汹涌雨打落叶。好好在心里将柳元清数落一顿,还是脚踏祥云一步迈出逍遥所,踏入万丈红尘中。
出门去,抬头见荫,低头见水,绿藻随波逐流偶有落花随水去,闻满鼻花香,顺河而行,边走边吃。
炸响铃浇糖汁用油纸包住,竹签扎住送入嘴,层层脆皮酥脆可人但甜腻不止。坐在河边上听着来往之人诉说京中之事。
只听一人说道:“也不知道今年入选头牌的学子是哪位,定是浑身媚骨,瞧一眼都让人骨头发酥。”
然后另一人不屑的哼声说道:“再媚能比得过姓墨的那位,荣老王爷府上二爷不就因为色心起被打的三月下不来床,这事臊脸,都没吭声。”
“你们可小点声,听说荣小王爷府最近抓这个抓的厉害,有几个暗地里写他风流韵事的书生都被抓起来,下落不明,你们还敢私下议论。”又一人探过身来小声提醒,吓得另外两人赶紧四下张望,落在景行这,三人皆不做声。
景行轻咳两声,继续吃着零嘴,不去看他们。那几人又继续说下去,“荣小王爷是圣上的胞兄,谁敢管这事。”
“荣老王爷是他们的王叔,竟然也不管这事。真是乱!”
“管,怎么管,一大烂摊子事,谁管着谁呀。”
“听说这个王爷还挺冷血,杀人不眨眼呢?”
“谁知道呢,皇家的事谁敢说,谁敢议论。倒是听说他下手狠辣,倒是真没见过。”
景行听得认真,响铃也吃下大半,突然觉得腻的恶心。仔细闻闻才发觉是浇的糖汁有些变味了,油纸里还剩着一只,左右想想,将竹签子一把丢进去,当做废物丢了。
走上几十来步,腹中油腻难忍,景行皱着眉头没头苍蝇般的找茅厕,瞧见草苫子围起来的小茅屋,他就扎头跑进去。一顿山倾海泄,他才恍然大悟,身边也没带个草纸。听到隔壁也有动静,思索再三还是委声问道:“隔壁老兄,在下没带草纸,能否行个方便?”
听到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嘈杂之声,“我也没带,怀里揣着两本小说,给你一本,回头别忘了还我一本新的。”草苫子隔层底下伸过来一本小册子,黄纸封皮,上题《日沉阁录》。景行也是个爱看杂书一类,不知道京中流窜杂章是个什么味道。
两根手指捏开封面,只见翻页里面写着一串小字,五虎将著。景行忍笑,如此诗情画意之名作者取个威风八面的名字,恐怕人认出来似得。再往里翻,白话中压住字里行间的锋芒,一部风流史,写尽人生事。看个两三页,只觉得此作者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臭小子,写的尽是风流富贵,再看两人相遇,富贵之中最为吃人心,反倒觉得恐怖。
“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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