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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逦偎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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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的声音让众人冷静了一点,林城靠在旁边的扶手柱上,把头上的帽子扶正,扣着手指说:“符衷,编号0578,辅助决策员,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搜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林城翻了翻眼皮,然后又把目光放在自己手上,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陈述:“他身上的伤情监护器,无人机从海里捞出来了。昨晚指挥官应该也看过......我很抱歉,这不是个好消息。”

“不,林城,你不必道歉,你做得很好,这与你无关。”季垚说,他坐在椅子上,撑着手杖,帽檐下的眼睛里始终存留有湿润的水光,但看起来并不是悲伤该有的样子,“不过他确实伤得很重,我不否认这一点。而这些伤痛的源头来自于我,如果不是我安排他下井,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对于你们,包括一直以来受伤、死亡的人员,我深感愧疚,而必定将为此负责。”

总控台中的静默取代了刚才紧绷的气氛,静默中只有狐狸甩着尾巴走路的声音,悉悉簌簌,像是丝绸在摩擦。季垚坐在围拢的人群中,他用平静的语调向所有人致歉,这平静的语调中包含着并不平静的深情。狐狸来到季垚脚边,用鼻子蹭了蹭他的皮靴,然后把前爪按在鞋尖,瘸着一条腿坐下来。它琥珀色的眼睛像璞玉,它身上火红的皮毛在一片黑色的毛呢大衣、铅灰的房间、黝黑的海水、白垩般令人生厌的天空和浓雾中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成为这愁闷的、毫无希望的失败画面中最引人落泪的一笔。

站在窗边的一位年轻执行员走上前说:“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参与了回溯计划,那也就意味着,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队友的伤亡负责。派人下井不是指挥官您一个人的主意,而是我们召开会议后一致认同的结果,包括星河,星河也参与了这次行动的决策,我敢说连它也没法全身而退。”

季垚从旁边助理手里抽出文件夹,再取出夹在里面几张文件纸,说:“这是早上会议结束时,有人递给我的一份死亡声明书,符衷的。我没有签字,因为我知道,我的名字一旦签上去,他就真的回不来了。难道我们就这样草率地了结一个人的生命吗?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死亡的情况下?这不对,士兵们,这不对,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可是我们已经调动全部搜寻力量工作了五天,您知道的,星河的搜寻能力能查到亚马逊森林中一只蚂蚁死去的尸体。连这样惊人的能力都找不到他,那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呢?”

季垚撑着鼻梁,他的鼻梁以一种赏心悦目的弧度挺立在面容正中,嘴唇的起伏增添了他的英俊和阳刚,这与他在符衷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气质不同。符衷说他美,是对他中肯而恰当的评价。

“就算万念俱灰,我们也要保存一丝希望,没有人会那么不幸,我们得乐观一点,尤其是现在,别让悲伤挫败了你的铮铮铁骨。”季垚说,他手里攥着死亡声明书,“人质,你们想想,潜艇上的人为什么会用这个词语。他不傻,他了解我们,就像他来自于我们。也许符衷真的在他手上呢?这艘潜艇曾被星河探测到过吗?没有,它完美躲开了星河的眼睛。”

季垚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看着众人的眼睛,然后抚平声明书被攥出来的褶皱,垂眸注视第一页印着的照片。符衷长得俊朗,精细人浑身上下没有错处,总比常人拔尖许多。季垚见过符衷的父亲很多次,惊鸿一瞥,符阳夏的五官令人过目不忘,很难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是怎样一番惊人的样貌,而想必这年轻时的惊艳遗传到了符衷身上。

手指拂过照片,在符衷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时想这些情事,他把声明书交还给助理。转而用若无其事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另外,符衷是军委副主席符阳夏的儿子。”

“噢,老天。”有人低声说,显然他们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令人瞠目的消息,“看来迎接我们的不只是法官和狱警,还有军委副主席的怒火和报复。”

“所以你们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如果不想在军事法庭上受罪,我们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想好要怎么编造一个合理的故事。”季垚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现在这座基地里,尤其是在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要好好想想怎么写今天的行军日志,希望你们都是有创造力的执行员。”

“......在我身后,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执行员,我们应该不言死亡。但倘若我们始终饱含深情和勇气,背负着使命前行,等我们成沙成土之后,后生将会说: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一个时代,这么一群人,他们用爱与希望负重前行,而这些,都是他们生存过的证据......”总控台中忽然响起录音,季垚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人打开了自己的录音机,声音潺潺地流出。

这是回溯计划正式启动前的几个小时,季垚在贝加尔湖基地接受记者和媒体采访时所作的演讲,季垚记得很清楚,那是最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在有一个人起头之后,所有人都唱起了这首战歌。但季垚一直在歌声中保持沉默,仿佛从戚继光流传下来的情怀和魄力都与他无关,但他的目光又分明显露了他内心的呐喊和沉痛。

哨台传来新的报告,望远镜中的灯光再次闪烁了几下:“潜艇在32公里外的地方停下,灯光闪烁信号为‘FOX’,意思是‘狐狸’。它停在监控最大范围之外。指挥官,我们要如何回应?”

季垚低头看了眼坐在脚边的狐狸,伸手揉了揉狐狸的脑袋,轻声问:“小东西,潜艇上是你认识的人吗?”

狐狸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用粉红的舌头舔舐季垚的手心,然后站起身,跳上高台。它站在角落里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眺望外面的海洋,朝着水天模糊的地方张开嘴发出细细的呜呜声。

季垚的把视线从狐狸身上挪开,没有说话,旁边的工程师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语气紧张:“指挥官,我得告诉您的是,格纳德军工厂生产的各种军用武器,只提供给时间局一家,包括潜艇。不管是切尔纳伯格还是这艘没有来头的贝洛伯格,好吧,谁知道它什么来头,但毫无疑问的是,它肯定是格纳德公司的产品,因为它的内部结构,还是我亲自画的图纸呢。”

“哦,这样吗?我知道,毕竟武器协商都是我亲自在跟你们的总裁谈,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季垚露出淡淡的笑意,“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所以现在的矛头又指到时间局身上来了吗?指到我们身上?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配备潜艇,这一定不是我们的人。”有人说,“难道时间局以前真的有人曾来过这里吗?这太疯狂了。”

季垚停下手指,回头问道:“谁跟你说这话?还是说这是你自己思考的结果?”

“我说的,指挥官,是我把这个消息说出去的。”林城很快地回答,他吞了下喉咙,旁边的朱旻也抬起眼睛看他,“指挥官,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而是既定的事实。我觉得基地里的每个人,参与回溯计划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

“在我没法醒来的这段日子里,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啊?先是有两个医生打架斗殴,当事人之一却死不承认,某个倒霉的医生还被揍得挺凶;再是有各种而样的言论;然后还有什么死亡声明书。噢,糟糕透顶!”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朱旻羞愧地低着头,擦了一下脸上的伤口,然后用手捂住额头。林城小声地咳嗽,手里的水杯时不时溅出来水花,他尽量不去看季垚的眼睛,下巴绷得死紧。

季垚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一屋子要让他来操心的不安分的倒霉鬼。他最后点点头,回转身子,说:“不过林城你这回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虽然是在不经过的我的允许下。回头再罚你,坏小子。如果想少受点麻烦的话,那就去把基地所有的监控关掉,0779,立刻执行。”

众人悄悄放下心,只有朱旻还是抬不起头,他知道季垚不会在现在就关他禁闭,但他得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自己不幸的命运降临,这不是件滋味好受的事。

几分钟后林城切断了基地内外所有的监控,总控台的监控屏幕霎时黑掉了一片。季垚向哨台下达了命令,让他们明灯示意,表示已经撤除监控,潜艇可以继续前行。

“潜艇按照约定关闭了艇上所有武器系统,正在低速前进,水面航行,方位在0-1-5,速度19节,也许还会加速。它已经进入我们的一级打击辐射区域,正在向中心打击区域靠近。”

望远镜的影像传输窗口此时成了众望所归之处,潜艇的十字形艏楼正破开一列列瓦垄似的白浪,极远处的海水转成淡淡的烟灰色,弯成圆圆的弧形,有些地方像丝绸那样隆起着皱纹。

在紧张的等待中有人低声问季垚:“难道我们不该想想为什么潜艇不提出其他要求,而是提出一个关闭监控的的奇怪条件呢?您知道,它明明应该让我们也关闭武器系统的。我想不明白。”

“他不怕我们会开火,他对我们相当了解,而且对方手里有‘人质’,一个足以让他充满自信的筹码。”季垚说,“以他对我们的了解程度,他肯定知道我们的监控与总局直接相连,他这么做,能确定一点,那就是他不想让总局或者其他的什么人知道自己。他是聪明人,这么做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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