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山海有归处 > 风尘不住

风尘不住(1/2)

目录

“将军?”符衷停住脚步。

助理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中央来的,军委副主席,他专门要你去一趟。”

“哦,我知道了。”符衷晃了晃小七的狗绳,助理一说他就知道来者是谁了,“欧组长已经在那边了吗?”

助理抬头看到符衷的神色很平静,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符衷没见人回答,回头看了助理一眼,助理这才说道:“将军半小时前就到这里了,欧组长几个基地负责人去见了他。将军问了些关于北极的事情,然后他就说要请咱们这里的督察官去问话,于是欧组长就通知我了。”

符衷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他不作一声地思考了一会儿,问:“将军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助理跟在符衷旁边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他伸手替符衷按下了楼层键,“军委办公室和国务院的人都来了,但下到监测平台来的只有将军一个人。”

“嗯。国务院是打算来实地督察的,他们早就在北京的时间总局里安营扎寨了,咱们这儿自然也不能放过。”符衷说,他之后便闭口不言了,默默地站在电梯里等着电子屏上的数字变化。他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父亲,符衷觉得有些重要的时刻要在这时来临了,他要在这里迈出一大步,而必将经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欧组长说将军在您的个人办公室里等您。”助理站在门前,他看了看门上镶着的牌子,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将军就在里面。”

“谢谢你。”

“我就在外面的响应台上,有需要随时可以叫我。”助理说,他给自己挂好胸牌,朝符衷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符衷弯腰摸了摸小七的头,然后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他闻到浓郁的香味从门内漫出来。符阳夏背对着他站在靠窗的位置,在他面前有一排木柜,上面放着几样不起眼的雕塑,多半是上一位督察官留下来没有带走的,符衷也没扔掉。这些小东西旁边摆着几个画框,几幅素描画被镶在简单的边框里。符阳夏默默地凝视着这些画。

浓郁的香味来自于符阳夏手里的咖啡杯,符衷看到电话台旁边的研磨机还亮着红色的指示灯。符阳夏听到开门的响动,他转过身看了一眼,符衷正回手把门关上。小七朝符阳夏跑过去,在他脚边绕圈子,符阳夏笑着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符衷走到办公室中间,没说话,窗户外面正飘着大雪。

“这些画是你画的吗?”符阳夏侧过身子对符衷说,他把手指搭在画框上,“很漂亮。”

符衷把大衣外套脱下来搭在办公椅上,屋子里开了些暖气,不至于太冷。符衷觉得手有些凉,他搓了搓,说:“有些是在新奥尔松的黄河站里画的,还有几幅画的是北极。有码头、‘拉姆达’号巨轮,还有峡湾。这幅是北极的大冰架,画完这幅画后这座大冰架就垮塌了一部分。”

符阳夏喝了一口咖啡,温热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让他有了点神秘感。符衷把那些画拿给他看,再讲了讲自己在斯瓦尔巴群岛和北极基地里的一些见闻。符衷没把那幅季垚的画像告诉父亲,那幅画被他保存在画册里,他不说符阳夏就不知道。符阳夏把画一张张看完后就放回到柜子上,他笑起来,符衷稍稍侧过脸就能看到父亲额头和眼角的皱纹。

“听说你刚才去训人了?”符阳夏问。

符衷揉了揉额头,说:“这事儿怎么就跑到你的耳朵里去了。没错,我确实在问讯室里待了一会儿。原因是有人非法跟踪我,在我工作的地方装窃听器,偷拍我的照片。”

符阳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竟然还有这种人?是内部调查科干出来的事吗?”

“你说对了,那两个侵犯我权利的家伙就是内部调查科的副科长派来的。我会把这件事全抖出去,拿到媒体面前,这样内部调查科就会被盯上,然后就轮到我来玩他们了。”

“你得小心点。”符阳夏点点头,“这间办公室里有装着窃听器吗?这太糟糕了。”

符衷换了一张画:“以前确实有的,装在我桌上的那三个电话机里。我撬掉一个,他们又装上一个,而且我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今天我故意让他们在监控室里被抓包,我就是要让他们吃点苦头。刚才已经有拆弹专家拿着设备来房间里搜查过了,现在这里很安全。那两个蠢货翻不起浪花,他们要在重症患者隔离区度日了。”

符阳夏皱起眉,他看起来在忧虑些什么:“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有人要调查你,为什么找了两个相当蹩脚的特务跟踪你?”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很确定他们背后的大老板另有其人,调查科的副科长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而且真正盯着我的特务绝对不是那两个倒霉蛋。”

“你最好注意点儿,这东西涉及到总局,这可难说了。”符阳夏提醒道。

符衷点点头,他的目光只在手里的画上:“我会留心的。”

“我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当督察官。”符阳夏说,他看完了画,转身面向符衷,“我还以为你当初就是说着玩玩的。北极的情况我刚才已经从你们的组长嘴里听说了,听起来并不乐观。”

“北极疫情的事你应该从欧居湖那里听来了吧?糟糕透了,现在全北极都被封死了,进得来出不去。”

“我注意到了,封锁大坝已经将北冰洋围成了死水。”

“这是个大工程。”

符阳夏摩挲了一下嘴唇:“听说封锁北极的主意是你出的?”

符衷看了父亲一会儿,他不用想就知道欧居湖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透露给了军委副主席。符衷没有否认,点点头:“是我出的。不这样做的话全世界都得感染,那人类就真的大灭绝了。”

他的话获得了符阳夏的赞同,符阳夏也没有多问,说:“你是对的,就应该这么干。那个叫林城的龙血感染者最近怎么样了?”

符衷没想到父亲还会关心林城,他稍微想了想,笑道:“第一管抑制发作的试剂已经研制出来了,并且也进行了注射实验。现在林城正在‘空中一号’里接受观察,具体的情况我正打算等会儿去问问他的主治医师。”

“我想情况应该会好的。”符阳夏笃定地说道。

“但愿如此。”

符衷注意到了父亲身上的制服,他今天确实是为了公务才来的。父亲的制服上没有挂勋章,只有象征军官级别的七排资历章。符衷很少看见父亲把那些金光闪闪的荣誉挂在胸前的样子,除了在报纸的照片上。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符衷也很少到部队或者符阳夏工作的地方去。符阳夏的帽子放在办公桌的吸墨台旁边,帽墙上的徽章和檐花让符衷想起了季垚戴的军官帽。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符阳夏没接茬,而是问了他自己想问的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我应该到这里来的,就算不是当督察官我也应该到这里来。这里是黑洞危机最核心的区域,在这里能找到解决危机的办法。”

“其实你本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我明明早就给了你船票,结果你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到这儿来了。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我想不明白。”符阳夏问道,他拿着咖啡杯,但没喝。

符衷把画框一个个摆好,说:“我是时间局的人,我在为时间局工作,你也知道进时间局要宣誓什么。现在人类正处于危机中,我当然要奋战到底了。”

小七在符阳夏腿边蹭了一会儿,就走到另一边去扒着窗台看外面的雪。小七喜欢看雪。符阳夏看了这条狗一会儿,垂下眼睛说:“有很多人在为时间局工作,当然,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已经坐上飞船离开了。他们也宣誓过,但不是非得要照着宣誓词这么做。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我怕你最后没有成功还因此丧命,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我不是因为莽撞才来这里的,我也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我在一步步拉拢各个领域的权威人士,依靠他们来为我的计划铺路。我们在努力与‘回溯计划’配合,相信科技,相信人的头脑。如果你走我走他也走,那就没有人会留下来了。你想让《北极星宣言》里那‘被自愿’留下来的66亿人怎么办?”

“这是政策,关系到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我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策。我们也尝试过去解决黑洞危机,但我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进展不是吗?没法再继续拖下去了。”

“谁说的没有进展?‘回溯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我们马上就能把造成黑洞危机的元凶消灭掉,谁说的没有进展?”

“你以为会很容易地让你们轰几发炮弹就完事儿了吗?别太天真了,儿子,我很欣赏你这种无所畏惧的品质,但你得坐下来好好权衡其中的利益。”

“你为什么总在我面前谈利益?什么利益?权力还是钱?这些东西我也很想拥有,但起码得让末日结束了再去慢慢谋求吧?”

“如果你现在去了船尾座T星,落地之后你就是那颗星球上的文明建立者,你就站在了世界的高层,符家应该有这样一位后辈。”

“我对船尾座T星不感兴趣,我也没想要到那里去做什么文明建立者。我只是想好好待在这颗地球上,和我爱的人过普通安宁的生活,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结束黑洞危机,于是我就站在了这里。”符衷说,他伸出手指点在办公桌上,看着符阳夏的眼睛,“我就这么一点想法,一个很普通、很微小的想法。”

符阳夏沉默了一会儿,他抬着睫毛看自己儿子,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咖啡的香味从研磨机里溢了出来,悠悠地缠进凉飕飕的空气里,窗外还在下雪,比之前更大了一些。灯塔亮着光。

“你想当英雄?”符阳夏说。

符衷把咖啡倒进杯子,抬眼看了看符阳夏,回答:“是不是英雄又不是我说了算。”

风扑打在窗户上,符阳夏被风声吸引过去,他看到了窗户玻璃上的冰晶,以及晕开的光线。符衷忽然在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迷茫,而这种迷茫他曾在季垚眼里见到过。符衷默不作声地把研磨机关掉,捂着热腾腾的咖啡杯,让双手暖和起来。一种难以准确描述的情绪从背后袭击而来,符衷觉得有点累,还有孤独。

符阳夏一直没有开口,符衷绕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准备坐下,说:“如果你今天就是想来劝我收手的,那我们接下来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谈话了,将军。我不会停手的,我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我知道劝不动你,你认定了的事谁也没法阻拦,我了解你。刚才我还抱有一点希望,但现在看来一切希望都破灭了。”符阳夏走到小七身边去,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和脖子,靠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雪,连绵的白色冰原上覆盖着湿冷阴暗的水雾,“我听到了你的雄心壮志,我觉得这样的雄心壮志不应该被阻拦。”

“这不叫雄心壮志,我没那么高尚。我的志向也就那么一点了,我只是不想抛弃同胞而已。”

“你说你想和你爱的人一起过普通安宁的生活,你爱的那个人是谁?”

“季垚。”符衷回答,他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就直接说出了答案。

符阳夏抬着手肘撑在窗台上,他把咖啡杯放在一边。在灯光的照射下,符阳夏胸前的徽章愈发得夺人眼球,那是他戎马一生的证据。符阳夏听到了符衷的回答,他只觉得那个名字像一股泉水,从耳边流过去。窗外的雪擦着玻璃滑下去,没来得及清理掉的冰晶把人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符阳夏从符衷的回答里捕捉到了更多的情绪。

“嗯,还是他。”符阳夏说。

符衷抬起头来。

符阳夏继续说了下去:“这么久过去了,你爱的那个人还是他。”

“我已经爱他十年了,十年里我都没有放弃过。”符衷说。

“你不想抛弃的同胞是指他吗?”

符衷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耳朵下面的耳钉。他抬着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的时钟,还有挂起来的国旗。符衷摇摇头,说:“不只有他,还有整个‘回溯计划’,还有那剩下的66亿人。季垚是这些人当中我最珍视的那一个,那么多痛苦,那么多困难,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抛弃我,我也不能抛弃他。”

符阳夏听懂了他的意思,尽管符衷可能说得并不十分明确,但他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符衷说完后舒了一口气,他把头向后仰着,余光里瞥见插在椅子背后的旗帜,还有镶在墙上的沉甸甸的徽章。时间局常因为这个徽章和总部大楼的尖顶而为人们所熟知,符衷觉得那个徽章此时正压在自己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能理解你,因为我曾经也像你这样执着过。果然人与人都是相似的,失去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来。”符阳夏说,他的眉毛紧蹙着,侧着脸透过模糊的窗玻璃看去,他其实并不能看到什么东西。但符衷知道父亲不是在欣赏北极的风景,他透过这层玻璃在眺望属于他自己的、另外一些景象。

符衷没有去打扰父亲的思绪,他愿意给彼此之间都保留一点自由的空间,知道的太多容易让人看不清前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活。见符衷没有说话,符阳夏问了他一个问题:“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爱上他的呢?”

“生理上的吸引,还有我们彼此契合的精神。我能在他身上看到很多值得去追求的东西,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所以我就爱上他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从不轻易放弃对方,不放弃任何一个向彼此靠近的机会。就这样,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真相往往只是很简单的一两句话。”

符阳夏听了他的回答,先是沉默,然后笑起来。他点了点头,慢慢地磨着咖啡杯的杯口:“能听到你这样认真地回答我,我很高兴。我们好像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交流了,从你小时候开始,我都没怎么跟你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包括你妈妈,我现在仔细地想了想,我一年当中能陪伴她的日子少之又少,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小七看了一会儿雪,离开了窗台。符衷把它招过去,小七就在他旁边蹲坐着,翘着耳朵机敏地注意周边的动静。符衷理顺小七脖子上的毛,他在这清冷的、萦绕着咖啡香气的氛围中想起了妈妈,他这才惊觉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他们在这里谈论着季垚、谈论着去世的母亲、谈论着离他们十万八千里的人,却觉得这些人没有远去,他们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这间房里。

一道光束打进办公室里,如同睁大了眼睛窥视这间房里的秘密。光从地面上爬走,这是探照灯在工作,巡航飞机拖着长长的螺旋桨声由远及近,再渐渐消失。

“你爱妈妈吗?”符衷问,他第一次主动问父亲这个问题。

符阳夏没有立刻回答,在经过一分钟的静默后他才走到办公桌斜前方的会客椅上坐下,仿佛要和符衷促膝长谈。他捂着已经不太热的咖啡杯,靠进松软的垫子里,说:“这很难用‘爱’或者‘不爱’这样笼统的两个词来概括,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你妈妈跟别人不太一样,她陪我走过了那一段最压抑的时光,她知道我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但她能理解我。我对她......很难说是爱,因为爱这个字太沉重了,我们之间还没达到这种程度。我觉得应该叫‘惺惺相惜’吧,能相互理解,但并不深入。但是她是真的很爱你。”

最后一句话是符阳夏说完了又补充上去的,他看着符衷,似乎是在告诉他一个真理。符阳夏知道自己没把话说明白,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有些感情不是用一两个词就能概括的,何况数十年的起落混杂了太多东西。人死万事休,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全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这一番话让符衷陷入了思考,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自己生活的这个家庭,他得从父辈们身上学习一些什么。符衷揉着小七的耳朵,他面前摊着很多文件,都等着他去审阅,不过现在符衷一点都不着急。他很少有这样完全不想着工作的时刻,他知道等父亲一走,自己又得回到老样子。

符阳夏接着又说了些话,他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符衷帮他去把杯子洗干净,问他还要不要喝点什么,符阳夏摇摇头拒绝了。符衷擦干净杯子后放进柜台,说:“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刚才我总觉得你欲言又止。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柜门关上了,发出轻微的响动。符衷叠好帕子放在瓷盘里,没回到座位上去,背靠着矮柜站在落地灯的灯柱旁边。符阳夏扣着双手看他,两父子的神情和五官都很像,符衷继承了符阳夏的样貌。符阳夏的唇线屈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然后他说:“我确实是想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带着部队启程去支援‘回溯计划’了。”

符衷这下知道为什么父亲刚才一直欲言又止了,他也知道了今天的谈话重点实是什么。今天符阳夏是来告别的,一个新时刻确实就这样来到了他面前。

“噢,天哪。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符衷问道。

符阳夏摊开满是皱纹的手,他的手看起来就很有力度:“刚才讲其他事情去了,而且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你说。不过现在说出来也不迟,反正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这下真的什么都知道了。”符衷起身离开矮柜,走向钉在墙上的任务表,他想看看日历,“什么时候出发?”

“巡回舱在后天晚上十点发射。”符阳夏说,“这段时间贝加尔湖基地有的忙了,一边要运送部队,一边还要载着监狱里放出来的假释犯过去,通道里穿梭不停的就是巡回舱。”

符衷皱皱眉:“你亲自带队过去?”

“啊,是的。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我很早就签了军官调配的声明书。主席昨天刚刚签署了许可令,命令军队必须协助‘回溯计划’完成任务。”

符衷注意到了他说的是“回溯计划”,而不是“时间局”。

“哦,原本我以为你不用亲自去的。”

符阳夏把腿放下,换了一条腿搭在另一个膝上,他还是扣着手:“对付这种事情没人能比我更有经验了,我当然要去。故地重游罢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符衷沉默了一阵,他从任务表前离开,扶着腰在办公桌前站了一会儿,察觉到父亲一直看着他。符衷抿抿唇,说:“你是想回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吧?”

符阳夏的脸色就变了,不过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符衷刚才说的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符阳夏垂下睫毛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他一下一下抬着脚尖,神情和目光都很平淡。

又是一段长长的寂静,符衷知道这么长的沉默说明符阳夏根本就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符阳夏最后还是回答了:“是的,我想去见见他。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他,白天、夜里,都会想。”

“季宋临对吗?”

符阳夏凝视着符衷的眼睛,他想从符衷的眼睛里确认些什么。他能看到符衷冷静但神采奕奕的眼神,这种目光能让人感到激情和鼓舞,有一种万物复苏的力量感。符阳夏觉得这双眼睛是一面镜子,他能在这面镜子里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符阳夏曾经失去的一些东西现在又回来了,回到了符衷身上,从年轻人的面貌中体现出来。

符衷同样等待着,他等着父亲的一个回答。关于季宋临的细节对符衷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符阳夏稍微点点头,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符衷立刻就能确定这里面的关系。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无需多言,他愿意给彼此都留下广阔的余地,然后去做自由自在的事。

符阳夏一句话都没说。符阳夏轻轻点了点头。

原先他以为说出真相有多么困难,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承认一个事实只需要点个头而已。在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滚落了,好像有什么轻盈的情绪正在飘起来,那些多年来被拒之门外的记忆和不愿面对的事实就这样整理好衣襟,拍落尘土,不急不缓地回到了它们本来要在的位置上。

符衷明白了一切,数十年的岁月就这样凝结在了一个简单的点头里。符衷不禁思考时间究竟是何物,再漫长的年岁也能压缩成转瞬即逝的几秒钟。他想不明白,也许他会接着思考很多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