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杀他(1/2)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草场陷入一片死绝般的安静。
天地里剑气如雨如潮,苏蕴提着剑,一步一步往山道上走。
很多人的影子悄然无声走到他身边,苏蕴四顾一圈,淡然道:“我要带两位师弟走,清虚宗想拦我吗?”
穿着一身蓝袍的三学官眼睛微眯,神色不定打量着水幕中的三个人,他很难判断究竟谁会赢下来,白见尘只有赢下来,才能斩除心魔,才能心无挂碍地继续修行之路。
可他如果输了呢?
可他如果输给了三山主的转世呢?
大学官在如雨的剑气里,衣襟染血地站了起来,他看着苏蕴,忍痛问道:“苏先生,叶乘风究竟是谁?”
苏蕴抬起头来,冷静道:“他是谁和清虚宗毫无关系,李长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边的剑气霍然暴涨,无数道明亮剑光自身边笔直升起,宛如天地浇雨。
尽在咫尺的三学官如遭雷击,无数雨丝落在他的道袍上,瞬间烧出无数细小的布眼。
然后那些剑气自皮肤上蔓延到经脉里,滚烫地燃烧起来。
他大呼一声,竟是当场跌坐在地,鲜血自毛孔里汩汩而出。
变天了,要下雨了。
大学官神色黯然,苏蕴说的没有错,李长空已经死了太久了,而被收入青城山门下的小师弟,也的的确确和道院结下了大仇。
过了片刻,他气沉丹田,长声道:“无论如何,看在他是三山主转世的份上,今日这场比试,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声音传到山道里,叶三扬了扬眉,微嘲笑道:“三山主?李长空死了太多年了,现在的我,要杀清虚宗的人报仇了。”
叶三的身后一直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云清。
自从那天在黑森林里将云清背出来,叶三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云清彻底从身边消失的样子。
叶三甚至想象过自己死在白见尘手下的场景,却从没想过那些熟悉到极点又普通到极点的东西,彻底消失的模样。
就像他没有想过回家的时候,厨房里没有热菜,瓢里的米还是生的,井桶和井绳乱糟糟堆在井边。
“谁让你动我的人?”叶三握着刀柄,看着白见尘,神色平静地问道。
这句话很简单,但白见尘心头骤然升起一股悚然寒意。
因为叶三说完这句话以后,宛如深冬的一股寒意,真的降临在了山道里,然后覆盖住了每一片落叶。
他的刀停止颤抖与嗡鸣,非常平稳地被举至半空,天地间那些细小的微尘似乎被短暂凝结,然后飞扬着坠落在地上,就像初夏的一场细雪。
云清倚靠着树干,有些模糊不定地想起很多往事。
是厨房里没煮完的两个土豆,是还没来得及喂完的小母羊,是刚到上京的时候,叶三驾着马车,冬天的风吹过叶三的头发,很柔软地在肩背上一晃一晃。
又或者是更早一点的事情,石桥村里那张木板床上,寒风从破窗户里漏进来,他缩到被子里,叶三随手给他掖了掖。
还是……再早一点。
山道中的细雪不断往下落,叶三握着刀的手很稳,他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
一道剑气冉冉自半空升起。
白见尘微微笑着,看着他道:“我等这一场战斗,等了很久。”
说完这句话,他嘴角的鲜血不断往下溢,落在洁白的衣襟上。
他的识海再次燃烧,他的气海丹田再次翻涌,他手中长剑,迸发出一道红色的剑芒。
那道剑芒很简单、很普通地从半空中冲了过去。
但那不是普通的一剑,那是断命剑的最后一招。
那道剑芒很简单,剑中包含的意蕴也很简单——他要斩命,证道。
他要杀叶乘风,斩心魔。
所以那道剑里,裹挟着他所有愤怒不甘和证道的欲望,无比迅猛而简单地冲了出去。
雪仍然在下,无数细小的雪花片,柔软地在半空中裹起那一剑的锋芒,将凌锐浩瀚几乎无可抵挡的一剑,生生拦下半拍。
无数雪花在半空中燃烧,
无数风丝在半空中翻涌。
天地间无数雪花燃烧成星火,照亮了整个山道。
细小的星火落在衣服上,灼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布眼。
那一剑燃烧了长风,燃烧了细雪。
那一剑砰然撞在刀刃上。
刀刃猛地举至半空,怦然刀气从兵器里肆意飘荡逆潮肆虐,天地疯狂地震动起来,那片刀光凌至半空,化作无可匹敌的雪色银光。
剑光撞在了刀刃上,两道气劲猛地灼烧起来,宛如一场巨大的火光。
叶三站在原地,巨大的冲撞力让他虎口撕裂开,鲜血从手指滴落在沙土上,像一星半点清瘦的老梅花。
白见尘漠然看着那始于盛大,消弭于无形的一剑,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明白。”
一开口,滚滚的血珠从他嘴角溢出来,滚落在泥地上。
他自来到上京,遇到很多不明白的事情,然而他的不明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只要遇到眼前这个人,他永远会遇到数不清的“不明白”。
叶三抬起头,无声地笑了笑,“你结束了,该轮到我了。”
风吹过他的发丝,叶三提着刀,慢慢向前跨了半步。
在极度的高温与寒意里,在无数的星火与雪花里,他猛地扬起了长刀。
天地之间,气海如浪。
雪花和星辉在刀气里零落如雨。
那些雨落在白见尘身上,化作无数血洞,火红的鲜血瞬间染透他的衣裳。
天地之间有灵气,灵气一瞬急如湍流。
白见尘看着那一刀,忽然放下了一切防御,他伸出手来,像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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