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硕(1/1)
光熹元年(公元189年)
我唤作黄硕,小字月英,生于熹平十二年六月(公元184年),襄阳黄承彦的独生女儿,母亲是荆襄名门蔡氏嫡长女。其实我和爹娘那个圈子并不相熟,自幼跟着师父在山里长大。据我爹所说,我母亲梦见有一白衣神女执伞踏雪而来,于是有了我。我出生不足三月,有一仙风道骨的道人登门要收我为徒。我父亲向来敬重奇人,这道人遂成了我师父。师父带我住在昆仑山上,每三月下山一次,去沔南看望父母,拜会宗族。
且说着我的师门。师门里头,我师父最忠厚老实,从不说谎,从不失礼,从来温和,同我的一干师兄截然相反。师父唤作千机,有容氏,看上去平平淡淡,据说真容长得极美,嗯,极美的意思就是,我也没见过,纯属道听途说。这家伙是千机观的观主,平时除了教我看书习道,其他事情,一概不问。我自幼看的书,皆是过目不忘。我同师父说:“我看这些书,感觉像是早就看过了一样。”然后我师父一脸老实地说:“本是如此。”我不解,去问师娘。师娘答:“你师父犯浑了。”后来一遇上这样的问题,师父皆闭口不答。
师娘叫做归零,轩辕氏,大名轩辕昭然,据说掌夏禹轩辕剑,妖魔鬼怪,无不敬畏。但我一次都没有见她使过剑。其实我觉得她较之除妖的,更像是个妖怪头子什么的,修魔道,驭万物,还是个能出老千尽量不好好遵守规则的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师父千方百计地向我解释,师娘是天生道心,以体修魔,以心修道,两者互补。但我坚持拒绝相信。后来我师父带我去参加过一次天道会,然后指着坐在对面一脸正气的青年对我说,那是你师娘。从此我就明白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
至于我的师兄们,概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同他们关系一般,再不然就是有仇。穷奇的苏凌甘罗同我倒是死党,只不过这两个家伙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货色。苏凌看上去十七岁,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甘罗七岁,整天都在吃桂花糕。两个人都是不怀好意一肚子黑水的代表。
但是我觉得我是个好小孩,循规蹈矩,虽说谈不上什么以天下大事为己任,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却也每天好好学习,好好吃饭,读万卷之书,习百家之言,顺便和我的狐朋狗友们一起用水镜观天下大事,老老实实地旁观吃瓜。有时候我们相互打赌游戏,用水镜跑到下面去,变成各种各样的人,做点不大不小无碍大局的事。道门的人不会入世,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和不在是一样的,所以贤愚彭殇也没什么区别。但我不一样,我还很年轻,希望遇见很多人,确确实实地走过一遭,而不是天天看书听琴,置身事外。
我把所有诸侯的名字全写在竹签上,列成一排,和我的狐朋狗友们评头论足。苏凌和甘罗都不看好董卓,然后他们也不看好袁术,袁绍,韩馥,公孙瓒,曹操,王匡……简而言之,他们就没看上一个。我先折了董卓的竹简扔在桌下:“这厮是不成了,早晚要倒。”甘罗吃着桂花糕,坚持和我唱着反调:“那也说不准啊,说不定他就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了呢?他不还有吕布?”我道:“那你刚才还说他不行?”甘罗耸耸肩:“他本来就不行。”我再看了一遍这些名字,有些头晕,这里面,除了董卓,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名字能不能别长得这么像?”甘罗问:“要不然都下山见一遍?”我喜欢这样的活动,缩地术加上隐身决,很完美:“我同意。”苏凌说:“这算不算馊主意?”
苏凌和甘罗都当过策士,但这两个人的风格截然不同。甘罗喜欢风险,风险有多大,利益就有多大。苏凌喜欢把握,你可以抛弃利益,但绝对不可以用一个坏主意。
我说:“怎么说?”苏凌答:“我们三个的武艺显然不足以从万军中突围。”我点点头:“然而我从不认为我们会被发现。”甘罗突然被桂花糕噎到,努力咽了几下才缓过来:“不然你还是别去了?你去我有点慌。”这厮说得没错,我的运气一向最烂,有我的地方从来没有好事。
三更半的时候,苏凌背着甘罗灰头土脸地从镜子里跳出来。甘罗的发尾被烧焦了,苏凌的衣角被扯碎了一半,形容狼狈。我窝在床上用被子包住头,确认了没有追兵没有流箭之后放声大笑。苏凌正是面色不善的时候,一手拍在我头上差点把我脑袋拧下来。我蜷成一团,放声尖叫:“苏凌放手!杀人啊!”苏凌把甘罗扔在床上:“闭嘴。”我乖乖点头:“你们在哪儿倒的霉?”苏凌把桌上的灯点上,对着灯光处理伤口:“曹操。”这下我才看清他手臂上全是血,伤口却差不多愈合了。他又道:“这人不错。”甘罗跳下床拿了把剪刀把烧焦的头发尽数剪了:“可惜当不了皇帝。”苏凌看着他笑起来,一边眉毛轻挑:“我不认为。”甘罗道:“曹操这人,总还对汉室抱着些希望。他挺适合做个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苏凌说:“和你一样?”甘罗笑,在袖子里摸了摸,神色变得凝重:“苏凌……我桂花糕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