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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亡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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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刘琮献荆襄九郡。感谢他手下的投降派,巧舌如簧,审时度势,说不定我哥会给他们个闲官养老。我们驻扎在新野。我派人一直盯着黄家,一旦黄家有人出城,立斩。去往樊城一带的路线都有人盯守,防止有人给刘备通风报信。缝上他的眼睛,堵住他的耳朵,无论他如何手眼通天,都无法未卜先知。只要刘备还不知道刘琮投降,我们就可以攻其无备,拿下刘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他的脑袋吊在城门上。无缘无故地迁怒于人,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我每日在阴森森的帐篷里,对着连篇累牍眼睛干涩得要留下眼泪来。杜九从外面走进来:“公子。”我没抬眼:“怎么了?”他答:“丞相在发火。”我眼皮跳了一下:“我哥?他又怎么了?”我说着,把桌子上的纸压好:“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回。”

外面是阴天,许诸在帐外不住地踱步,他看见我,连忙迎上来:“小公子,你可来了!”我说:“他怎么了?”许诸摇头:“不知道。你进去看吧。”

我掀开帘子进去,见书纸撒了一地。他生气的时候喜欢摔东西,石砚台摔破了一个角,躺在桌子边上。我说:“哥。”他坐在位置上,架着腿,半晌没吱声。我弯腰帮他把东西捡起来,他突然一拍桌子:“不许捡!”我手抖了一下,把手上的书放在地上。沉默。他突然把面前的案几掀翻:“滚!”我没动,案几就砸在我头上。我眼前一花,用手勉强撑住身体。我慢慢站起来:“哥。怎么了。”他瞪着眼睛:“我要杀了孔融。”我在他脚边坐下:“怎么了。”他把手放在我头上:“他屡次辱我,我怎能再放过他。”我握住他的手:“说谎。不管他怎么骂哥哥,哥哥都不会生气。孔融广交善友,名满天下,哥哥于情于理,都容得下他。再说,如果杀了他,文若会生气的。”他的手收紧,拽住了我的头发:“我难道要放过他吗?”我说:“天下之大,怎会容不下一个孔融?”他冷笑两声:“我不杀他,他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皇帝。”我说:“文人的事情,哥哥何必计较。杀了这一个,后面的反倒越发偏激,还得个宁死不屈的声名。文人重名,给他们些名声,那便是我们宽厚,他孔融不过是小人。”他说:“你知道什么。”我问:“今天到底怎么了?”他啐一声:“你自己看。”我从那案几底下翻出那封信来,那书信一眼看上去极为美观流畅。上面也是孔融的风格:景公面姣,羽人(掌管羽翮的官)慕之。羽人死,景公焚天下羽翮谢之。这话不过又是些不痛不痒的嘲讽,我哥是景公,郭嘉是羽人,郭嘉死,我哥上书请下禁酒令,挡了孔融的利。

我看罢,轻笑道:“不过是些胡言乱语,你气什么?”他说:“不是那个。下面,八月份的。”我一看日期,手上这张果然是二月份写的。我在纸堆里翻了良久,这才找齐了八月份的,有很多张,散落不齐。这些纸笔迹潦草,带着股酒味,言辞也是粗陋不堪,前一两张还是老一套,先骂我哥,再骂我哥祖宗十八代,顺带着骂一骂我。但他下面提到了郭嘉,他把所有和前面一样的形容词照搬照套,扔到了郭嘉身上。紧接着,骂他是贱人之子,娼女之后,以语惑于权臣,非有智勇之德,吟越词而得鄂君之绣被……

我把纸握紧,揉皱。我压下所有的怒气,摆出一个最牵强的笑容:“不过是只乱叫的狗。杀了他得不偿失。”我哥沉默半晌,他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我站起来,出去。我在门口坐下,天上开始下起小雨来。我想着那信里的话,喉咙里面有些恶心,粘腻的难受。我终于也长成一个左右顾忌的大人了。如果是一年前,我还会提起剑冲到孔融家把他碎尸万段,现在我只能坐在这里,吞咽着被愤怒灼烧的空气。

许诸看不过去。他对我说:“小公子,回去吧。”于是我真的回去了。回去继续对着连天的纸张,全当刚才的事情不过是窗外刮过一阵风。不重要,不必要。我在纸上勾勾画画,心里好像少了一块,在纸上写的越多,心底的就越少。像是剥丝抽茧一般,最后终于成了个大洞,风从里面穿过去,呜呜的响。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出来,活动手脚,漫无目的。军营晚上也是活着的,巡逻队两刻一趟,举着火把。我走到门口,看见有个年轻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走上去问:“你在做什么?”那年轻人吓了一跳:“呀!公……公子。”我见他拿着个手绢:“挺好看的。谁送你的?”他操着一口方言:“村头呐二女送我滴嘞。”我问:“你想她吗?”他有些不好意思:“想滴嘞。俺娘带信来,二女病嘞。村哩呐瘸子欺负她滴嘞。”我说:“你……”你不害怕吗?他笑起来:“等窝回去就打呐瘸子嘞!”太过简单坦率的答案。

我突然被人扼住了心脏。缺乏了勇气和信念的人,只能堕落成行尸走肉。我回头,跑过火把和营帐,跑过马厩和粮仓。我跑到中军大帐的前面,呆呆地看着。许诸看见我:“小公子!”我说:“小点声……我能进去吗?别通报。”他犹豫一会儿:“公子,得把你的佩剑交给我,我和你一起进去。”我点头,把随侯剑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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