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2）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寒冬里冰封的湖面，声音低沉道：“让他相信，太子殿下意欲鸟尽弓藏，谋杀兰陵。”
“……梦雷关劫杀本宫的人，其实是舅舅？”太子的声音里压抑着震惊，眼睛里隐忍着泪光，语气极力掩抑愤怒，颤抖道：“小满和狄叔也是您杀的？”
蓝邺负手而立，神色稍许黯然，竟有几分不敢对上太子殿下的愤怒的眸光，他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可是他依旧语气冷静地回道：“不然他怎么相信是太子殿下杀的人。”
太子眸子里有水光，波光粼粼下满是哀伤，许久才醒悟过来舅舅这句话的意思，顿时一阵心灰意冷，越发觉得自己可笑起来，无意识地动唇道：“狄叔是舅舅给本宫的，不会不知道他陪了我六年，小满才十五岁，您怎么下得去手？”
蓝邺对太子殿下的又震惊又愤恨的神色不是很满意，太子殿下不该是优柔寡断的人，且不说狄叔和小满，必要的时候，就算是二十四卫，他也不会心软一下。
唯一一次，是乔月生撞上他剑的那一刻。
那一天，他是真的想放过她的。
可惜——
他面色由暖转冷，语气严厉道：“他们不死，难道要留在你身边吗？告诉所有人其实太子就是兰陵？他们不死，何以取信林慕遥？”
太子殿下扶着栏杆的手越抓越紧，眸色也越来越冷。是啊，狄叔，小满尽职尽责，他们若能幸免于难，兰陵公子又如何会死，只有死绝了，死透了，林慕遥才能信自己是真的死了。
舅舅派的劫匪，定是有心留下漏洞给林慕遥去查，不费力就能追查到右相头上，如今的西梁谁不知道右相大人的意思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又有谁不知道自己和舅舅就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流合污呢？
是非黑白，如何辩解？
太子轻声咳了起来，脸颊因为咳嗽得太过用力而微红，他好不容易喘过来一口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舅舅您这是要侄儿与林慕遥反目成仇，究竟是为什么？”
舅舅这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得紧，看起来非常生气，神情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羞于开口，但觉得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所以还是说出来了，他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不该喜欢他。”
太子整个人一僵，琉璃色眸子缓缓沉寂下去，舅舅连这个都知道了吗？转念一想，自己当时也确是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所以就算是舅舅知道了也不奇怪。
“不是没有留过退路的，我也想过不要赶尽杀绝，可是你偏偏喜欢一个男人，还是林家的。此根不除，遗害无穷。”
太子恍然醒悟过来，诸多借口，只有这个怕是最真的理由。一时间悲不自胜，那只手放佛要把栏杆捏断，轻声喃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
这个点像是点燃了舅舅愤怒的引子，蓝邺气得发抖，语气失控地继续道：“你知道京里的流言蜚语都传成什么样了吗？他们都说林慕遥喜欢上一个男人了，而且还是太子殿下派出去的一个叫兰陵的军师。还有人说清风城里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亲昵异常。你知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德施啊，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难过吗？你母亲把你留给我看顾，我就把你看顾成如今模样……我悔恨不已，我当初就不该放任你去战场，不该放任你去找林慕遥！如今舅舅我不断这段孽缘，他日如何去黄泉见你的母亲？！”
也许是提到静华皇后，太子神色蓦然间变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小时候，七八岁的小太子性情刚烈直率，情绪无遮无拦，言辞越发激烈，沉声道：
“我是喜欢林慕遥，但那又如何？难道我就不是母亲的儿子？不是舅舅的侄子？不是西梁的太子？我就不是萧德施了吗？倘若母亲还能站在这里，她一定会告诉舅舅你，是你错了，而不是我！”
蓝邺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还会顶嘴，还是为了林家那厮，气急了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觉得气血忽然间都冲上脑袋，愤怒极了，骂道：“不知羞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抬手一巴掌就这样扇了过去，太子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这样硬生生挨下来，头歪向了一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太子气血不足，加上银骨斗笠的长日遮掩，他的肤色白皙异常，以至于右相的手指印记鲜红地横在他的左脸上形状狰狞，可他却满不在乎地垂下头，唇角渐渐渗出一条血痕，漠然地微微勾唇，讥讽地笑了起来。
这是舅舅第一次打他，也是第一次骂他不知羞耻。
在此之前，太子殿下以礼义标榜，儒家学子的榜样模范，和不知羞耻这种词永不不可能沾边。
如今却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不知羞耻。
他不得不耻笑自己如今的境遇。
蓝邺自己大概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冲动，可能这件事实实在在地触及了蓝邺为人的底线，犯这种事的又是他最最看重的侄子，所以才让他生气到快失去理智。
不过太子如今的神色，他却忽然就想起来狄叔死前，与自己说的话。
梦雷关前，跪在地上的狄叔神色凄凉，对他说：“太子殿下心中亦有酸苦不能于外人言语啊，您不该如此逼迫殿下啊！”
当时狄叔已经浑身是伤，无数的刀口，伤口上鲜血淋漓，染湿了一身简便的青衣，他声音异常悲痛异常。
蓝邺却很生气，心想自己苦心谋划，竟被认为是逼迫？狄叔是从自己府里头走出去的老人了，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这些年也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意思，可这一次不一样。
狄叔拼了命地劝自己。
那一天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腿，苦苦哀求，说了很多话，有的他听了进去，有的没有，可最后他还是没有心软。
太子一时糊涂，难道狄叔也糊涂了吗？起初他还不太确信此事，想着兴许是那林家的胡搅蛮缠，兰陵公子身份不便，不宜得罪林家的，太子殿下自己定是不愿意的。
可自己质问狄叔：“太子是不是也喜欢那个林家的？”
狄叔回答说：“是”。
他记得狄叔神色蓦然缓了缓，浮现一丝丝暖意，他确信狄叔绝不会对自己说谎，可从他嘴里听到一个“是”字，他却宁愿他是在撒谎。
当时听到这一句之后，他瞬间快气炸了，想的就是快刀斩乱麻，断了他们的可能。他只能庆幸还有兰陵公子这个身份为太子遮挡一番，若被拆穿，怕是要被世人耻笑，史书留骂名！
狄叔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又神情认真说：“属下不怕死，只是右相大人您该问问太子殿下的心意，属下一路看着他走过来，好不容易才能正视自己的心，刚刚才看到一个喜怒随心的太子殿下，属下从未瞧见过殿下那么开心的笑过，您还没看到殿下和林二公子在一起有多幸福，您不该……”
狄叔被自己一句“住口！”打断，可他仍是补充了一句：“您这样做……无意是在戳太子殿下的心啊！”
最后自己怒而回道：“我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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