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正文完)(1/2)
两年后。
北平大帅府,萧煜端坐在书桌后,听着何晖向他汇报军情,“段柏如今已经正式接替了浙皖的军阀,他铁血手腕,一上去就处置了好些以前跟着段祥明的酒囊饭袋,大帅,此事我们当真不管了吗?”
萧煜轻扣着桌面,缓缓道:“之前在东北战场上,我与段柏有过接触,此人心思不坏,和他爹不是一路人,上海那边交到他手里没问题,段祥明已死,我不欲再生事端。”
何晖颔首道:“是,前些日子又应征入伍一批新兵,请大帅指使如何处理。”
“此事你自己做决定,看看那个营缺人便送到哪里去。”萧煜安排完之后,抬头问道,“二小姐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派车去接了,估计也快到了,咱们现在过去主宅那边吗?”
萧煜站起身,拿起军帽,道:“走吧。”
何晖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出了大帅府,坐车朝萧府去了。
一年前,东北的日军被打得节节退败,终于滚回了老家,萧煜便依旧回到北平管理着父亲留下来的军队。段祥明在一个夜晚被人暗杀在去往港口的路上,上海大乱,段柏请辞马九州,回去接管了段祥明留下的烂摊子,重振浙皖军阀。新政府见金大帅的统帅职务引得各方腥风血雨,决定彻底取消统帅一职,各地军阀不再受统一管辖,互相牵制,并互相依附,又因为日本人贼心不死,似乎还是蠢蠢欲动,各路军阀安心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一时间,内斗倒是消停了下来。
萧煜回北平后就搬到了大帅府,除了重大节日,很少再回萧府,如今萧府便只住着萧庭远的两位姨太太,今日二小姐萧黛归家,萧煜作为大哥,自然是要回去接风的。
萧府格局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男主人,就显得闲散一些,萧煜到的时候,二姨娘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萧煜和她问安,二姨娘满脸的激动难以掩饰,“煜哥儿回来了,你先进去歇一歇,你妹妹还没到呢。”
萧煜宽慰她,“飞机转火车,路上肯定要耽误不少时间,二姨娘不要站在门口吹风了,进屋等吧。”
“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煜哥儿进屋吧,今年冬天来得早,仔细吹着了。”
萧煜不再多劝,微微颔首后走了进去,阑雨阁的佣人一见他回来了,忙迎上来,萧煜站在院门口,却踌躇着并未进去,之前重大节日他虽然也回萧府,但通常只是吃完饭便走了,从未回过自己院子,没想到今日回来早了,席面还未开,佣人们准备了茶水让他在阑雨阁歇息。
阑雨阁一切如旧,佣人们时常打扫,并未见一丝萧索,萧煜踌躇半晌,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抬脚走了进去。
庭院里的矮冬青绿绿葱葱,被修剪的浑圆可爱,旁边的梅树四枝光秃,只有几个很小的花苞被厚厚的绿叶包裹,似乎在等待着一场冬雪。穿过庭远后便是会客厅,会客厅的桌椅摆放地整整齐齐,虽然一尘不染,却还是能看出这里很久没有客人来。会客厅隔壁是他的房软榻的矮桌上,放着新砌的碧螺春,冒着热气,见他进来,春香忙为他倒了一杯茶,萧煜接过,摆摆手令她们都退了出去。
他将茶杯放到桌上,脱下帽子正欲挂到衣帽架,一转身,看到了挂在墙上,装裱过的一副字。
那是一副《兰亭集序》,写的很一般,下笔不够干脆,行文不算流畅,一撇一捺都透着怯生生的稚气,却被精心的装裱,素净边框的玻璃下,装着的似乎还有一颗沉睡的真心。
萧煜动作一滞,不知不觉走到了跟前,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副字,沿着写字人落笔的路径,一字一句的重新描绘一遍,画框冰冷的触感,仿佛让他感受到了那人当初写字时候滚烫的热情。
何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在门口愣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大帅,二小姐已经到了。”
萧煜如梦初醒,收回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点点头,说:“走吧。”
他抬脚离去,眼神再未扫过那副字,何晖却抬头看了一眼,他知道这幅字是谁送的,他惊讶的是萧煜的心思,这么多年了,萧煜从未提起过他,他原以为,他家大帅已经忘记了往事,却原来,他是深深埋在了心里。
萧黛被二姨娘拉着,坐在正厅里,她头发烫成了小卷,浅色连衣裙外面套着淡粉色的羊绒大衣,戴一顶圆顶小礼帽,周身气质早已不似当初那个养在闺阁中的小姐了,见到萧煜,萧黛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叫道:“大哥。”
萧煜笑着走过去,绕着她看了一圈,赞许道:“四年没见,小妹越发亭亭玉立了。”
萧黛红着脸道:“怎的四年没见,大哥却越来越会笑话人了。”
两位姨娘撑在一起笑了,二姨娘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花,再次拽过萧黛的手,几乎又要落泪,三姨娘安慰她,“好了,如今黛姐儿都回来了,姐姐就别总哭了,该是高兴的事,你可别再把黛姐儿惹哭了。”
萧黛也道:“娘,别哭了,我回来了,那边的课业已经结束,以后再也不走了。”
她在国外,没人告诉过她萧家的变故,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那些事,一时心急,提前结束了学业,赶回家来,却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刚回来就在祠堂抱着萧庭远的牌位哭了一场。
萧煜见时间不早,对管家道:“开席吧。”
管家立刻下去准备,几个人朝饭厅走去,萧黛挽着二姨娘的胳膊,回头看了萧煜一眼,见他身边空空如也,又回过头去。
席间,聊到萧黛国外的生活,三姨娘打趣问道她有没有交男朋友,萧黛娇笑道:“我千里迢迢的过去是去好好学习的,可不是去风花雪月的,再说,大哥还没结婚呢,我才不着急。”
说罢看了萧煜一眼,话题既然提到了这儿,两位姨娘不得不再次苦口婆心了,萧煜如今已经快要三十岁,他的婚事一直是两位姨娘的心头大事,就怕耽误了萧煜,愧对萧庭远。
二姨娘老生重提地劝道:“煜哥儿啊,也不是姨娘啰嗦,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照顾你,你长这么大,我从没有哪一件事对不住姐姐和老爷,唯有你的婚事,姨娘每次说,你总是说不着急,以前是因为打仗,可如今形势已经安稳了,该考虑考虑了吧。”
三姨娘也在一旁附和,她之前准备介绍给萧煜的娘家表妹蒋嫣然两年前也出嫁了,萧煜却还是没有着落,她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相看啊,或者说你提倡自由恋爱,那你自己在外面这么多年,没有遇到一个可心的人吗?”
萧煜架不住两位姨娘的攻势,只得妥协,“这事儿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还麻烦两位姨娘帮煦之操心。”
“你每回都是这样的说辞,可是我们选的人家你又看不上,哎。”二姨娘念叨了一句,之后也不再继续纠结,只能想着如今北平还有哪家姑娘是遗漏了的,要是实在不行,只能去天津或者上海问问了。
一席饭毕,萧煜照样不宿在萧府,离去的时候,经过阑雨阁,萧煜唤来何晖,吩咐道:“你把里面挂在墙上那副字取下来,送到……”话说了一半,他突然停下。
何晖不由问道:“送去哪里?”
“算了,不必取了。”萧煜又道,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此后萧煜像往常一样,忙于公务,再没有提过阑雨阁任何事。
这日,贾律来到大帅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斜靠着,一边吃橘子一边对萧煜说:“下周赵奇琛办喜事,你去的吧?”
萧煜在他对面抬起头,有些震惊,“他又办喜事?”
“他如今不是在天津做生意吗,在那边的小公馆又娶了一位姨太太,叫我们过去玩儿呢,他不是和你说了吗?”
萧煜差点扶额,“他昨天倒是打过电话叫我去天津玩,也没提这回事,我哪里知道是这样,他这都娶第三个姨太太了吧,可真能造,我原以为我们同学中应该是你娶妻最多,不曾想你竟然到现在还单着,太不可思议了。”
贾律听后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回头让萧黛妹妹听见了,还要以为我是什么浪荡子呢,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我这亲事不是有着落了嘛。”
“你想的美!”萧煜怒瞪他一眼,丢了个橘子砸中他的头。
贾律闪身躲过,站起身就要逃,一面说道:“火车票我到时候一起定了派人给你送过来,你也该去散散心了,说不定能在天津寻一位意中人呢。”
萧煜无奈笑笑,不去理他。
可天津之行还是不得不去,赵奇琛和他们是同学,关系一直很不错,他之前娶夫人和前两位姨太太都是在北平办的,如今生意做到天津了,也不甘寂寞,还要佳人在侧,这次请他们过去说是为他庆祝,实则是想喊他们过去玩玩罢了。
一应住宿事项赵奇琛都安排的很妥当,住宿给他们定在天津最好的饭店,因为没有请多少人,宴席便就摆在小公馆里面,一群同学把酒言欢。
萧煜和贾律提前一天到的,在天津饭店歇了一晚,赵奇琛第二日上午派车接他们过去,却不料需要接的人多,司机搞糊涂了,错把他们留到了最后,司机到天津饭店的时候,离开席已经不到一个小时。
因为是别人的司机,贾律虽然生气也不好责怪,只是催促司机快一些,谁知走到半路,萧煜发现钱包落在饭店了,便要折回去取,“我今天早上换了衣服,钱包在昨天那件大衣里面,忘记了,你先过去,我回去取了稍后就到。”
“得了,让司机掉个头回去也快一点。”贾律道。
萧煜却道:“不用了,本来我们就迟了,再折回去两个人都迟到了可不好,你先去替我和赵奇琛说一声,我马上就来。”
贾律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坚持,让司机靠边停下,萧煜下车回去取钱包,他自己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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