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假期还给我(一)(1/2)
远光灯的光太刺眼, 林无念拿手挡了一下,忽然脑袋又一阵钝痛, 属于何飞的记忆涌入他的大脑。
何飞出生于农村,家庭条件很不好,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他便立誓要脱离这种艰苦的条件,头悬梁锥刺股, 终于成为全村唯一的大学生, 脱离农村, 来到城市,开启了生活的新篇章。
大学他读的是设计专业, 毕业后就职于一家广告传媒小公司,做平面设计。公司规模很小,加上他也就十来个人, 说是广告传媒,其实就是给别人设计广告牌、宣传单这些小东西。
设计产品的价值低, 收费少, 偏偏客户要求还贼高, 上司也都是抠门的奇葩,以至于他们几个设计师工作量大,收入低,还天天要受客户和上司的气。
这样差的待遇自然留不住人, 公司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唯独吃苦耐劳的何飞还留在公司里——因为工资总是拖延两个月才发, 你要敢提离职,老总就变着法扣你的钱,以至于离职就意味着放弃两个月的工资。
何飞虽然来到城市,依旧保持着勤俭的习惯,叫他放弃这样一笔用自己劳动换来的合法所得,他横不下这个心。
虽然经济条件和家境都不好,但何飞身材高挑,长相帅气,人温柔体贴,竟然让他追到了追求者可以绕十字路口一圈的女神唐灵。
唐灵是一个大公司的实习生,被公司差来跟进何飞这边平面广告的进度。
两人一个帅气一个漂亮,一来二去看对了眼,顺理成章好上了。
热恋期小情侣甜甜蜜蜜,一段时间之后何飞才知道自己撞了大运——唐灵就是那家大公司的千金,老板的女儿!
知道这件事之后,何飞既开心,又自卑——以他的条件,他根本就配不上唐灵。
这么想的当然不只有他,公司其他人知道何飞摊上这种好事,表面恭喜,实际嫉妒得不行。同事私底下搞小动作,删掉他保存好的文件,叫他几天的工作全都白费;经理不计数量地给他接单,让他连续好几天加班到深夜赶进度;老总拐弯抹角得跟他强调他和唐灵之间的差距,用培训为借口叫他天南地北得跑。
何飞被工作折磨得身心俱疲,有时候回到家连澡都没洗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起床后匆匆洗了澡,又要赶去上班。
虽然忙到身子几乎要垮掉,但他心知自己只有努力工作才能让自己变得优秀,才能配得上唐灵这么优秀的女孩,所以他没有太多的怨言,而是努力地调整自己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然而当工作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能分配给女友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他忙得只能在盯晕了屏幕的揉眼睛间歇给唐灵发一个问候,而唐灵放着帅气的男友别说跟小姐妹们炫耀,连吃个饭都不能陪她,再加上家里人整天在她耳边洗脑似的复述对象的家庭条件有多么重要,她终于也灰了心,跟何飞提出分手。
其实这时候何飞忙得全靠一口气吊着,是他对他和唐灵共同未来的期盼支撑着他坚持到现在。然而唐灵居然提出了分手。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他忽然失去工作的动力,效率变低,质量变差,多次跟客户争吵,当然,吵完之后无一例外要按照公司规定,自掏腰包给客户买礼物赔罪。
公司的人知道他受到分手的打击,不仅没有同情他,反而幸灾乐祸,有事没事就要在他面前提一嘴唐灵,把他的绝望当做自己的精神食粮和快乐源泉,甚至还拉了小群一起分享他的八卦故事。
同事以他身为单身狗没有假期安排为理由,把加班的工作全都推到他头上;上司嘴上许诺给他升职加薪,以他还年轻需要锻炼为借口,增加他的工作量,又找各种理由克扣他的奖金。
即便分手,他也没有脱离被压榨的状态,无论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几乎无休无止地在加班。
然而情商到底会被时间抚平,逐渐从痛苦中走出来的何飞终于察觉到公司的人对他的欺压,忍无可忍,想到自己已经毫无牵绊,终于割舍了自己两个月的薪水,向老总提交辞呈。
吸取了经验教训的何飞这次找跳槽到了一家规模较大,管理更完善的大公司,却在入职一周后,察觉到大公司和小作坊最主要的区别——小作坊是所有人压榨他,让他做牛做马累死累活;而大公司是所有人都在拼业绩,所有人都做牛做马累死累活……加班还是主动的。
你若敢丢下小组其他奋斗的人独自准点下班,那你距离被裁员的日子就不远了。
虽然脱离了单方面被压榨的状态,但他依旧每天对着电脑,无休无止地工作,连同公司的文职女孩来约他去喝杯咖啡的功夫都腾不出。
但大公司比起小作坊还有一个好处,画的饼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只要他业绩突出,五年内就能升职为小组主管,不需要再这样没日没夜地加班熬夜,可以过上996的幸福生活。
然而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下,同组一个40出头的前辈终于没能撑住,住进了医院。
小组人少了,但工作量不变,所有任务都平摊到了小组成员头上,何飞的担子更重了。
但是没关系,他年轻,效率高,同样的时间能接更多的活,客户对他的作品满意,他的业绩在小组排列第一,至于身体就算有点不适……熬一熬就过去了。
他知道他的主管已经在筹备跳槽,在小组业绩领先的他一定能够打败同组其他职员,顺利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升职的信念支撑着他继续加班,继续接活,继续奋斗,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主管办公室里,叫他们组所有组员去开会。
啊,原来公司空降了一个主管过来。
何飞两眼一黑,在主管办公室门口晕了过去。
高血压导致脑出血,醒来之后,他半身偏瘫,说不出利索的话,只能“呃呃”地叫唤,最后被接回乡下老家,由爸妈照顾。
他的母亲身体抱恙,生了他之后就不能再生育,所以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平日里爸妈种地卖菜赚不了几个钱,主要靠他接济度日,每个月一千多,在乡下过得还算舒服。
这下他不仅没有收入,还成了家里的累赘,日子立刻紧巴了起来。
乡下嘴碎的邻里远亲每天都跑到他面前,一边指着他一边嘴里叨叨着“罪孽啊罪孽”,看似同情怜悯,实际见他爹妈引以为傲的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变成残废,村中小康之家落到这种地步,心中幸灾乐祸得不行,不然干嘛天天跟看猴子似的跑来看坐在轮椅上的何飞?
何飞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心里清明,却说不出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一边“呃呃”叫着,一边用好的那只手拿拐杖赶人。
被驱赶的人脸上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佯怒,转头又到处宣传何飞的丑态,巴不得全村男女老少都来看他愤怒又落魄的丑样。
大人把他当消遣的故事,小孩拿他当练准心的怪物。
何飞对人生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同村人的恶意消磨殆尽。
他终于下定决心,在父母下田干活的时候,艰难地支起拐杖,拖着他无力的半边身子,朝柴房走去。
两道不过十厘米的门槛让他两度狼狈地摔在地上,他绝望他痛恨他无助他放声大哭,他用力地捶打自己无力的半边身体,他残废的那半边却连一点疼痛都体会不到。
因为磕到粗粝的墙面,他的拳头被磨得鲜血淋漓。
他连哭都不想再哭了。
一无是处的废人,就连想要结束生命都这么艰难。
父母在柴房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下半瓶农药,剩下的因为他手没能抓牢,瓶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的父母即便他残废也不愿失去他们唯一的孩子,雇了车把他送到县城的医院,砸锅卖铁卖房子,到处借钱凑齐了几万块,跪在医生办公室哭着求医生治好他。
他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却也只在七天后等来何飞冰冷的尸体和ICU的天价账单。
何飞终于死了,可他居然选了这种愚蠢的死法,叫他的父母倾尽所有来挽救他的生命,最后没了房子没了地,还欠下一屁股的债。
在看到他离开后父母在天桥下乞讨的场景,隐忍了一辈子的何飞终于怨气纠结,化为怨魂。
他觉得一切的悲剧都是他的工作造成的。
那样高强度的工作,那样没有底线的压榨,那样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劳动机器而不是一个有肉有魂有极限的人的苛刻环境,把他从一个优秀大学生逼成了啃噬父母骨肉、叫他们一辈子不得安生的罪人。
何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当然无法接受这种结局。
所以林无念出现在了这里。
别墅区的大门外,保安亭旁边。
唐灵家就在这个富人扎堆的别墅区里。
因为何飞忙于工作,根本挤不出时间陪伴女友,唐灵便想跟何飞好好聊聊两人感情上的问题,于是约了何飞吃晚饭。何飞工作强度大,其实根本挤不出时间,但因为两人实在太久没有约会,他也很想跟女友亲热亲热,便计划先跟唐灵一起吃饭再回来继续工作,哪怕为了赶工熬个夜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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