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风春雨闲杀人（1/2）
将落的那场雨自然不是草原上的春雨，而是无数细长的箭矢，但或许是春风恼了这些冒充自己搭档的异类所以扇出了一耳光，箭雨落下却比春雨还要势微，只有几丝淋入了营地之中。
营地所处的风向、位置以及与箭射来的那座草丘的距离，皆恰到好处，单因为其中任意一点，马贼的箭都可以飞到众人头顶，但三个甚至是四个因素相叠，马贼的箭便射不到，然而他们却自以为能射到。
辛宁看向正在把碗举过鼻梁将最后一点米糊倒入嘴里的莫闲，目露赞叹。
“这些箭太差，其中最好的材料也不过是下等柞木，连箭头都生锈了。”秦主事走到辛宁与莫闲身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数支羽箭，材质不一。
“依丘傍水，这片草区是这一路上最适合扎营的区域，也是最适合埋伏的区域，”莫闲将已经干干净净的碗放到一旁说道。
下马放牧，上马作贼，草原上的马贼皆是出于游牧部落，在“草谷期”，也就是草原旱季最肆无忌惮，而等草原迎来雨季，中原商人多起来之后，大部落们便会联合起来约束整个草原。虽然不知道动手的马贼是属于哪个小部落，但那流露着贫穷气息的箭已经彰显了他们的动机。
马蹄声从远处的草丘之后响起，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还夹杂着草原蛮语的喊杀声，像是飞行中碰见落雨天的马蜂在嗡嗡作响，又像是锈钝的镰刀割草却划入土地擦到了石子，模糊而难听。
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莫闲眼睛微眯，手指不自觉抚上配剑，剑身便连鞘如同碗中的清水般轻颤起来。
“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用这些人练练剑。”秦主事看着莫闲说道，他修为高深，所以“乌合之众”这四个字听得格外清晰。
“商队里这些护卫都是些普通人，就算这些蛮人够弱，到时候也难免会像兔子一样咬几口人。而我虽然有些修为，但我必须贴身保护公子的安全，不能离开。”
“道理我都懂，可是向导包引路包打听，甚至可以兼职伙夫，却也只算得上是个文职。”莫闲微笑道，目光有意无意拂过辛宁。
“自然不会白干。”辛宁回以微笑，然后竖起一只手掌，看着莫闲认真说道。
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而不过于突出，让莫闲一时有些失神，当然不是因为这只手好看，虽然他确实觉得这只手很好看.......而是因为这只手与自己的手仿若，是一只适合握剑的手。
见莫闲发起呆来，辛宁眨了眨眼，问道：“好看吗?”
莫闲点点头，下意识直接说道：“很好看。”
反倒是辛宁微微一愣，随后笑意渐浓：“那我就把手在这儿多放一会儿。”
“咳。”旁边响起一阵粗糙的砂砾擦落喉头的声音，秦主事看向莫闲的目光开始不善起来。
“五十两？！”莫闲很快明白了这五根手指所代表的含义，瞬间回神，极厚的脸皮发挥了作用，夜色下竟然看不出变化。
他想了想，说道：“行，不算亏。”
“五百两，”辛宁摇了摇头，“你要去拼命的话，至少应该得这些。”
“唉，”莫闲一愣，脸上笑容突然消失了，叹了一口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我讨厌的那种人。”
听了这话，辛宁眉尖微蹙，有些不解，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诚恳说道：“但这钱确实是你应得的，而且我相信只要坚守本心......”
“不，”莫闲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正色说道“公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讨厌的是......有钱人。”
说完，莫闲极为干脆地转身去寻自己的马，留下辛宁与秦主事二人久久不语。
……
大概是察觉到了第一波箭雨的无功不返，来犯的马贼很聪明地不再继续拉弓搭弦，然后很愚蠢地选择了直接向营地冲锋。
车队护卫们在箭雨落下之前便开始了御敌准备，而他们纵马出击的时间，甚至更在对方之前，有四十余人沉默地纵身上马，马蹄声随着刀出鞘的清亮声响起，护卫们向着远处开始响起的嘈杂声发起了冲锋。
马贼们逐渐显露出了身形，虽然在夜晚之中看不清楚装束与面貌，但从火把数量来判断，人数已然过百，不过冲锋中的护卫们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是对这两倍有余的数量差距毫不在意，反而在双方就要接近之时陡然加速。
没有叮叮当当的兵器相交然后碰撞出火花，只有单调的“迸”声，这是马贼们的武器在护卫们的钢刀下断裂的声音。但座下的马匹并未停歇，带着未尽的刀势继续前进，于是利刃切入血肉、破开骨头声，人的惨叫声、怒吼声，马匹悲鸣声，重物前后坠地声依次响起，然后混杂成一片。
莫闲出发地要比所有人都要晚，所以即使不需要任何额外准备，哪怕与座下快马相处三年已经无比熟悉，远方第一抹带着腥气的暗红溅上天空，他也只是将将冲出营地。
在他高速从一名马贼身旁掠过的瞬间，剑出鞘。
剑身如同他的眼睛一般明亮，皆映出一片漠然的月色，以至于让人以为没有剑柄，目光随剑起，剑顺目光落，然后带起一缕细碎的血花，马快，挥剑速度更快，仿佛他是直接以空气为刃，切开了对方喉咙。
待那名马贼眼中的诧异还未完全转变为惊恐，莫闲已经手腕翻转，随着坐骑推动从侧面挺剑直刺另外一人，此时飘落而下的血花正好与皮袄上急颤着的羊毛擦肩而过。
这一刺才是莫闲今天真正出的第一剑，刚刚那人不过顺手所杀，只是骏马奔驰途中磕飞出去的小石子。
这一剑是专注且认真的一剑，所以剑身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一般开始颤抖，带动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有些弯曲，将夜色撕碎成无数细小的颗粒。
但很奇怪的是，这一剑刺向的，并非是什么势不可挡的下凡天神，而是很不起眼的一名干瘦马贼，而这名不起眼的马贼也并不是什么隐藏高手，这一点从他眼神中毫不作伪的惊恐与绝望便可以看出，越来越明亮的剑身在他眼中逐渐放大，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其上如冰的凉意。
只是为何这样专注而认真的一剑却如此之慢，慢到足以普通人看清这一剑，慢到那名马贼竟然试图仰身闪躲？
他还真的闪过去了。
这也可以说是这一剑刺空了，但明明刺空了，莫闲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反倒将剑向前再送了一寸。
仰身闪躲过这一剑的马贼，头倚在了马背上，心有余悸之余开始沾沾自喜，随后又有些恼羞成怒，于是决定挺身砍死那名草原人装扮却帮中原人的叛徒。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星空。
春雨之后夜色清湛，漫天繁星中南方有六颗闪烁，尾星最暗。
昏沉的星光落到他的脸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
然后他便死了。
他身体挺了起来，脑袋却依旧倚在马背上，喷涌出的鲜血溅过带着惊愕的眼睛，“咚”地一声响，就像是熟透落下的烂果子，人头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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