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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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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冬季,寒风凛冽。

乐团当天训练一结束,菲娅娜安顿完琴盒便急着离开,女同事见她行色匆忙,喊两声都不停,只好仰在台前提醒她明天再会。这声顺着演奏厅墙壁尽数反弹,惹来其他人张望,菲娅娜却在即将跨门前才回头,拎着琴盒一挥手,笑容满面的,也说明天再会。

告别同事,她小跑过厅外一小段走廊,下两级台阶前紧急刹车,呼哧喘着气,手掌贴墙,探头往拐口的长椅边张望。

果然,他来了。

疑心自己这段路跑得仪态尽失,她再三整理头发和衣摆,照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望了又望,总算做足准备现身,朝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年轻男人说:“抱歉,我们今天练习有些超时,你等了一会儿吗?”

那男人身穿黑色及膝大衣,因室内暖和就将围巾折了两折放在膝头,怀里还摆着一顶棒球帽,听闻转脸来看,是张俊俏面孔,也笑着:“还好,没有等太久。”

菲娅娜和他并行,同时将琴盒背上肩,她不确定对方是否有觉察自己在没话找话:“临近演出,我们都不敢懈怠,而且这是我加入乐团之后第一回正式演出,说实话,很紧张……过几天你有空吗,可以来看吗,我想这种时刻,如果有人能和我一起记住就太好了。”

男人思索:“应该可以。”

她挺高兴:“那到时我提醒你,我们一起来?不对,我得提前到场的,那这样,你来了就通知我一声。”

男人说:“好啊,我到时候再多带一位观众来。”

菲娅娜脸色微变:“……你女朋友?”

对方摇头:“是我爸爸。我没有女朋友。”

明知他是无心补充,但一句肯定也立即叫她卸去紧张,想来这世上没什麽消息能比你的暗恋对象目前单身更令人兴奋的,要是有,恐怕得是这暗恋对象下一秒就冲你告白这事。

当然,不大可能。

菲娅娜三个月前因工作调动搬来这座城市,权衡后将住址定在远离市中心的城郊小镇,看中的是它租金相对低廉,上班来回虽要多花点时间,但也勉强能应付。

人到一处新地方总要花上一段时间适应,而她就在那儿遇上了第一位新朋友。

那是秋日凉爽的一天,她新家收拾得差不多,抱着储物箱穿过一片丛林,路边是块占地颇广的湖泊,她透过摇晃的枝叶,隐约瞥见湖边有道人影。她有些好奇,于是转变方向,拨开树丛往里头瞧,发现湖对面还真有人站着,长裤连帽衫,身形挺拔精瘦的,是个男人。他听见声响回头来,就一眼,菲娅娜看到他下巴悬着一串水珠子,随他动作而接连坠落,噼里啪啦的,将她两只眼睛撞得昏花。她还愣着,对面那人就朝她笑一笑,又挥挥手,是在打招呼。

她不确定他嘴巴张合是否在问自己的名字,她只是发呆,然后没头没脑地喊一声“菲娅娜”,看他茫然才惊醒,慌忙伸手指指自己:我,那是我的名字,我是菲娅娜。

那人就笑,说你好,我是向迩。

搬来新家的第三日,是她第一回见向迩。

头次碰面后没两天,菲娅娜就搞明白新朋友的大致来历。

向迩自称是位三流画家,原不是这地方的常住居民,是某天和家里人照着地图胡乱指点,刚巧挨着这指甲盖大点的城市,就二话不多说,卷了铺盖举家搬来,算起时间要比她提前半年。至于选择城郊小镇安家的理由则和她有所出入,他为的是这边环境僻静安宁,风景也好,更适合惬意生活,而说不准他们就要在这安家,因此还是住得舒服最重要。

说这话时,他人正坐在湖边的折叠椅里,两条腿微微分开,话音刚落,脚边钓鱼竿铃铃一响,竟然真捕中了一尾鱼,被安在桶里还不停扑腾,翕动鱼鳃。菲娅娜很少见年轻人有钓鱼的爱好,问他一句,向迩笑起来,伸指往屋里一指,表示自己只是临时被拉来盯梢,真正的钓鱼爱好者在里头。于是她便知道,和向迩同住这座小屋的是他父亲,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感情很深。

不过,“感情很深”这点是菲娅娜自己的猜想,那天她并没有见到向迩嘴里的父亲,往后几天虽然有两回匆匆打过照面,但都没有凑近了细瞧。在她模糊的印象里,那应该是一位很和蔼的长辈,声音总是低柔,一次她下班路过,特意停车走进那片丛林,原以为能碰上固定时间在湖边写生的新伙伴,不想这次碰见两道身影:向迩坐着折叠椅,身边半跪着一个男人,他们似乎正轻声交谈,偶尔那男人笑一笑,极亲密地抚摸向迩的脸颊和耳后,那时向迩就会偏一偏头,滑稽地想夹住对方按在自己脸边的手,男人躲开了,反捉住他的,低头啄吻掌心。

菲娅娜为这二人的亲密感到奇怪,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她以为那陌生男人是向迩的同性情人,有些沮丧,后来偶然问及,没等她疑问,向迩就朝她介绍说那是他的父亲。菲娅娜吃惊不小,又立刻转惊为喜,这至少证明她还有机会。

她顾念东方人对爱意大多表现得含蓄而内敛,因此虽然心仪对方,但仍守着秘密没有戳破,闲暇之余时常计划着该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向迩面前,又不能显得太过刻意。恰巧,机会来得很妙——某天向迩座驾半路抛锚,之后几天出行受阻,她作为朋友,总要帮一把手。

原本向迩不常去市内,可这几天他受某位教授邀请,连续一周都将替他处理画展事宜,没有办法,他只好受了菲娅娜热情的邀请,这些天都搭她的便车。

不知是否为的配合她今天练习超时,临近四点,天气不佳,乌云沉沉的,远在前方衔着天际。菲娅娜开车向来专注,她紧攥方向盘,眼盯前方路况,眼睛一眨不眨。

忽然,天空雷鸣一声,她吓一大跳,倾身往玻璃外张望,自言自语的:“看来要下雨了。”

向迩始终安静瞧着窗外,听闻应声:“看来是场大雨。”

菲娅娜说:“这些天我们……”

谁想向迩骤然打断:“菲娅娜,你把车停在路边就好。”

她惊讶:“可是还没到你家。”

向迩扭头来笑:“没有关系,我看到我爸爸了。你停路边就好。”

菲娅娜边急着打灯示意,边徐徐降下车速,与此同时,她眼睛往前方乱瞟,果真在一株树旁发现人影。是向迩的父亲,他站在原地,手里撑着把伞,大约也看到熟悉的车驶来,他不自禁往前迎两步,等着向迩下车。

向迩推门前和她道谢:“那我们演奏会见。”

她着急:“什麽意思,你明天不去了?”

向迩说:“我的任务完成了,画展很成功,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些天谢谢你,也祝你演出顺利。”

菲娅娜慌不择路:“那我们,我们就只能在演奏会见了?”

向迩疑惑:“什麽?”

她忙着和人多说几句,一时间没法忖度前句没头脑的问题,这下回过味来,摇摇头说:“没什麽。”

“那我走了,”向迩推门,“再会。”

她眼见他跑出几步,余光瞥见副驾驶座的棒球帽,又急声叫他:“你的帽子!”

向迩这才想起,先朝已经往前迎来的向境之示意稍等,边将围巾裹上脖颈,匆匆回身去取,笑着冲伙伴以两指碰额角的手势致谢,然后扣上棒球帽。

这回是真再见了。

菲娅娜看他跑远,灵动又活泼的,两步钻进父亲伞下,他们面对面笑着说两句,然后肩并肩一道往家走。她一眼不错地望着他们消失,期间向迩回头见她仍停在原地,还招手道别,朝气蓬勃的,像冬日雪地里突然冒出一片小绿叶,叫人没法忽视,更叫她挪不开眼。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她突然间窥探到他的另一面,不是朋友同事面前的稳重骄矜,而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儿,就那短暂的一秒,他连脚步都轻盈得像要飘起来。

直至那把黑伞消失在路尽头,她抬头看看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下雨了。

不过几步路,雨势大了不少,向迩嫌向境之走路慢吞吞,在离家还剩最后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埋头直冲,等到檐下一看,裤脚沾着不少泥渍。他细瞧一番,挺得意,伸长腿给向境之看,只见泥渍一点点的,排列规整,竟然像特意设计的波点装饰,有点意思。

向迩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大衣搭在沙发背,帽子和围巾乱丢,他只穿着袜子就要往二楼爬,步子又一顿,看到客厅桌上摆着水杯,客人专用的玻璃杯。

他问向境之:“今天有人来过吗?”

向境之正将他的衣物挂上衣帽架:“啊,你卓懿阿姨来过。”

“你没有告诉我。”

“她来得很突然,我也没料到,”向境之问,“去洗个澡吧,别着凉了。”

向迩狐疑:“她找你做什麽?”

向境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推他上楼:“先去洗澡,待会儿再和你说。”

之前路上碰着手是冷冰冰的,向境之怕他要着凉,看他乖乖脱掉衣服走进浴室才走开。谁想洗澡也不安生,向迩嘴里嘟哝不休,洗完澡裹着睡衣往楼下跑,直到上饭桌才得到回答。

向境之说:“她过来旅游,刚巧在附近,就想来看看你。但你不在,她只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你看,没有什麽特别吧。”

向迩嘬口橙汁:“我想我应该知道她为什麽来这儿旅游。”

向境之知道他想看自己好奇:“为什麽呀?”

小孩儿如法炮制,佯装神秘:“待会儿再和你说。”

结果这待会儿就真是很大一会儿。

待夜幕降临,一楼熄灯,父子俩聚在二楼的工作间各自忙活。向迩窝椅子里赶工,为防睡衣沾上颜料,他还倒套一件背心,神情认真地作画,时而吸吸鼻子,伸手一揩鼻头,没留神沾了块色斑。至于向境之则坐在不远处的棕皮沙发里,鼻梁架着眼镜,正低头安静看书。如往常那样,他们同在一处,但互不打扰。

等挂钟敲响十点,向境之取下眼镜,抬一抬头,捏捏后颈,扭头看向迩还专注,便没有提醒他,只凝望他一举一动,近十一点才轻轻道:“你该休息了。”

他是捡着向迩停笔的空当出声,就怕惊着他,向迩听闻看他一眼,再抬眼看挂钟,终于想起前段时间两人的约定:向境之强制他调整作息,不好仗着年轻就挥霍身体资本,工作顶多到十一点,再晚就算违规,他得吃惩罚。

向迩遵守诺言,当即抱着画笔举手,表示自己没有再动。向境之望着他笑,看他脱掉背心走来,坐在沙发边缘。

长时间不动弹确实难受,向迩身体放松靠进沙发,荡着右腿,任爸爸给自己擦鼻尖。他终于想起自己还藏着一个谜底:“我之前说知道阿姨为什麽过来,是因为我在教授邮箱里看到一封邮件,是自荐信,如果我没记错,发信人应该是阿姨的女儿,叫郑如年。”

向境之点头:“是,算来她和你是同行。”

向迩转变姿势,倚在他肩头,还是懒洋洋的:“其实我见过她,但那是好久之前了,那时候我和阿姨还不熟,只听说她和阿姨的关系似乎不大好……爸爸,其实我们很幸运,是吧。”

向境之将手指捻干净,又抬手把向迩头发往后撩一撩,露出额角的小包,是他前天没留心磕在地窖门上闹的,开始又青又肿,看着特别吓人,好在现在消下去不少。他在那处伤口吻一记,而后贴住向迩侧脸,看他荡在沙发外的小腿晃来晃去,低语道:“是我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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