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2）
地狱的天空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在于，地狱的天空虽然是亮的，但却没有太阳。
他曾去过地狱，也认得他们独特的天空——现在他就站在这样的天空下。他处在一条河的河岸上，身边挤满了奇形怪状的人：长角的，长翅膀的，长鳞片的，外表千奇百怪，表情千篇一律。他们全部挤在这里，角碰着角，翅膀挤着翅膀，前仆后继地往前挤着，想要去前面看河面的场景。如果不是他们碰不到他，他恐怕要淹没在涌动的人潮里。
他没有觉得拥挤和吵闹，整个画面看起来乱，但却是无声无觉的——他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到这个世界的云上，低头时几乎以为眼睛出了问题，展翅飞下来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这些应该不是想要迷惑人心神的幻觉，如果是那种幻觉，该真实得让人辨不出真假才对，不该有这么明显的疏漏。
宽阔的河面上有很多因为距离太远而显得渺小的船，但依稀能看出其中最大的那艘被众多更小的船簇拥着，这些船上都画着非常醒目的标志，米迦勒几乎立刻辨明了那是什么，却仍然多看了几遍。
这太不真实了。他想着，低头看向河水。
这条河的颜色怪异，像是稀释过很多的墨汁，却是地狱著名的长河——安息。安息河航运发达，水中有很多独特的物种，大多离水不久便会死去。米迦勒常居第七天，对于这条神奇的河流，也算是久仰大名。
可这样一条河，被议论最多的并不是它自身，而是发生在河上的一次变故。那场变故距离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因为牵扯到的主要人物——奇鲁伊和路西法，实在是太有名也太有议论性，导致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津津乐道。
奇鲁伊作为追随路西法到了地狱的堕天使，一度以忠心著称。他曾经是特爵斯家族的一员，因为作为天堂最古老的天使家族之一的特爵斯家族在路西法在位时一直坚持不肯倒向路西法，甚至隐约有敌对之势。所以在天堂时，尽管得到了路西法的器重，奇鲁伊的地位也一直有些尴尬。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堕天后不久奇鲁伊便宣称要把堕天的那一日当做自己的生日，表示他不再是天堂的奇鲁伊，而是被路西法赐予新生的奇鲁伊。这个举动让他成了地狱的风云人物之一，也让他的家族把他当成永远不可以提的耻辱。当后来地狱有堕天使叛变的消息传到天堂的时候，甚至有一些天使不敢相信当事人是路西法和奇鲁伊。
对于当时的盛况，有人是这么形容的：“这个世界上但凡是会说话的，无一不在在讨论这件事情。”
据说，奇鲁伊就是在自己生日的那天，请了路西法去安息河上参加他的生日聚会。那天的所有船只他都参与了设计，相关的画作在天堂也有，所以米迦勒能够一眼认出。至于那些船都被动了手脚，最后的目的就在于重伤路西法的消息，确实是出乎了许多人意料。虽然在层层封锁之下最后谁也没弄明白奇鲁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但路西法被困这件事无疑是真的。他最后使用的法术非常有名，使用效果也非常瞩目，几乎惊动了三层地狱。那是很久以前专门为要上战场的天使研究出的的术法，威力强大但对自身损害非常大，米迦勒见过其他天使用这个法术，基本上用完以后就从天上栽了下去，醒来以后也会连续几天像块布丁一样柔软易碎，无法行动自如。
那个奇鲁伊，把实力仅次于神的，他的君主路西法，逼到了不得不使用这个法术的地步。
——这怎么能不让人好奇？当时各方势力铆足了劲想要得到关于那天的事的蛛丝马迹，奇鲁伊的住宅、别院、常出入的场所、常交往的人、常看的书……有关于他的一切，明里暗里都被人探查了成千上万遍，可惜都是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就身处在那天的场景里。不久后奇鲁伊的法术就会发动，只要他肯扇扇翅膀飞过去，就可以得到真相。
一个又一个看上去跟真人没什么区别的人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奔赴向河岸。他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知道这里虽然是假，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真”。那些奔赴向河岸的人，不久之后会被奇鲁伊的法术波及死去，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可他也知道，这些场景会还存在，意味着另外一个人还在这里。
他现在最该想的，就是如何在不惊动那个人的情况下出去。
“米迦勒。”
米迦勒僵了一下。他踌躇着是否该回头，待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这是他那微妙的逃避心理作祟，所以他最终还是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回头了，礼尚往来似的，叫了对方的名字——
“赫莱尔。”
现在他们互相都看见了对方。谁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但事实上是，上次不欢而散后，米迦勒没想过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再见他，因此哪怕对方一言不发消失不见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没想过询问一下。现在乍然重逢，又是在这样的场景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赫莱尔跟他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像是哑巴似的和他互相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一下。
“要去河上看看吗？”他问。
“我无意窥探别人的经历。”米迦勒平淡地说道。知道不管怎么回答，在眼前这种情况下都会显得愚蠢又多余。
神曾经对他介绍过这种可以随机映射别人经历的结界，也告诉过他他打算用在哪里。现在哪怕他开口解释，也于事无补。
“果然瞒不过你。”对方没对他的回答有其他表示，他把眸光移向河面，望着远处的船只:“你一来这里，是不是就知道了？”
”我……”米迦勒开了头却不知道如何续下去。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谈论这件事，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在天堂，在任何地方，这件事都被人谈烂了吧。作为‘背叛者终将被背叛’的经典例子。”赫莱尔没有让他为难太久，他抬起手指挥了挥，河岸上涌动的人群就飞速化作稀薄的白雾散开了。
“这样看起来清静多了。”他说。
他语带嘲讽，偏偏米迦勒仿佛听不懂似的，稍稍拧着眉，一直看着他，也不搭话。
“看什么？总不会怀疑这里的幻境进化到可以变出一个逼真的我来了？”赫莱尔瞥着他：“不用羞于说出来。我刚刚也怀疑过你是假的，能理解你。”
“……”米迦勒脑袋一时无言，觉得方才的纠结与担忧都被丢入了安息河里彻底安息了：“你想太多了。比起这些，我个人更好奇是什么让奇鲁伊去背叛路西法。”
这是真心话，哪怕说的时机不是很好。
“这再简单不过。如果一个人以为自己有机会得到可以逆转世界力量，又有什么做不出来，”赫莱尔轻嗤了一声：“可惜了，在他得到可以逆转世界的力量之前，就成了世上的尘埃。”
米迦勒回以沉默。他对故事的两个主人公都十分了解，如果事实真的像赫莱尔说的那样，那路西法和奇鲁伊这对上司和下属个性倒还真有几分相似，都以为自己有力量能够逆转什么，也都尝试过，然后失败了。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路西法会这么器重奇鲁伊。
“我不怀疑你说的话。但赫莱尔，你真的相信有可以逆转世界的力量吗？”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把耶和华忘记了？”
“……”米迦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答不上来。他们两个相互看了片刻，最后以赫莱尔的一笑告终。
“你看，谁都不会质疑神有逆转世界的力量。因此，在得知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力量的时候，有些人就会异想天开，觉得他是不是有机会可以成为神了呢？”赫莱尔缓缓摇了摇头：“也是天真得可笑了。他们甚至不会去想一想，这样的力量，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存在吗？”
“裂缝的秘密太多，如果想要探索，犯错是难免的。而且……受到影响的人，也没办法用常理推断。”像索多玛的人，像达西利，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他们会变成那种扭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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