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二章（1/2）

他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他的意识还沉浸在梦里，眼前还留映着天使临死前虚弱却恢复清澈的眼神，他染血的羽翼，向黑暗深处掉落的面目全非的身体——他上一个接触的守护天使死前的经历与他类似，他们都曾双目血红丧失意识，并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终于知道他看到达西利发狂时候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他所知道的三个守护天使，达西利不用再说，布菲是神创造的最后一个守护天使，因为出了意外，身体和心智在刚诞生的时候都有缺陷，哪怕是现在心智也不够成熟，实力也略逊于其他天使，但她很幸运，同样是因为意外，神创造的第一个守护天使的结果是被抹消了姓名和存在，他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都被埋葬在不见天日的裂缝里。

有几束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随着窗外树的枝叶摇动，又渐渐变得斑驳起来。天使洁白的背部在散乱堆叠的被褥中半显现着，在投落的光下显出瓷器一样的光泽，使得静默的场景美好得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室内太静了，不需要仔细辨别，也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声。如果他打开窗户飞出去，不用多远就可以看到众多来往的天使飞过的场景，层叠的羽翼起伏移动着，又有部分翅膀上带着魔法属性的光，远处看起来，会有种看到起伏变化的洁白云朵染上霞光的错觉。

——这里不是黑暗的裂缝底，这里是天堂的第七层天，神的御座设立于此，是充满荣光的所在。

意识到这点后，他慢慢地坐起来，明亮的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在光辉下显出了极美的光泽。

天使本该是不会做梦的，除非是特殊的，被人赐予的，或是带有预示能力的梦。他刚刚见到的那些，应当跟以往的几次一样，都是过去发生过的却被他遗忘的事，也就是他第一次下裂缝的经历。

对这件事，他从前能记起的程度仅仅是“知道有这件事存在”而已，但当他身上来自裂缝的印记消失，他受到裂缝力量影响消失的记忆，便由梦承载着，渐渐回来了。虽然很混乱，虽然都是片段，可也不像之前那样无从追忆。

如果路西法也在的话，倒是可以跟他说说这些。米迦勒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这么想着。这个戒指是临走前路西法留给他的，留言告诉他这里面有记载了跟裂缝有关的事的天堂古书，只不过内容分散在许多书里，可信度又不高，让他挑选着看看就行了，不要太当真。部分内容中有他的一些批注，写了他的分析和猜想，看或不看，米迦勒自己决定。至于戒指里放的其他一些东西，他来不及收拾，让他随便处理——这么多年的收藏连同世界上最知名的空间器具之一，随随便便说送就送了，魔王陛下真是大手笔。

他时常因为路西法而想要知道遗失的记忆里到底还有什么，可他回到七天后，所需要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梦境和记忆在刚开始时又确实混乱不堪——时常这一刻他和路西法处在疏离客套的阶段，下一刻就看到路西法捏着他的翅膀尖把他拉到身边，在这种情况下，米迦勒就不再强求了。

至于那些书籍和笔记，米迦勒的想法是当然要看，只不过回天堂后在各种公务重压下，这件事连开头都没来得及。他回来首先去面见神，规规矩矩地把这次任务汇报了。他心里有猜测，神不会在他刚回来的时候问责他。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神的态度跟往常一样温和，慰问了他并且让他先处理离开天堂这段时间堆积的公务。他一概应下。

他并非没有迟疑，他也有问题想向神发问，但神的态度让他隐约明白，现在还不是适宜发问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向神提问过了，少年时他话少，疏于提问，虽然几乎时时跟在神的身边，但也多是静静地

听和看；成为天使长后，神倾向于让他自己去思考，也很少解答他的问题。久而久之，他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闭口不言，除非神问他。

但有些事，他隐瞒了下来，神也没有问。他为此矛盾了很久，也做好了承担结果的准备：没什么后悔的，反正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他本该退下了，但他还站在神殿里。守卫的天使都在外面，偌大一个神殿，只有他和神。

神殿位置极高，虽然光辉无处不在，但人少了，米迦勒总觉得这里是冷清的。在他的印象里，神殿总是这样的。

神很少会单独见某个天使，其他天使长也会见神，但都没有像米迦勒这样。加上他没成为天使长的时候就一直随侍神——神有命令往往是让在外围守卫神殿的天使去传达，随侍神这件事，从古到今，也就只有现任天使长米迦勒做过。所以天堂的天使都说，天使长是神的王子——他们提起其他天使长都会加上名字，但如果单单提天使长，那就是指米迦勒。

他有那么多机会和神谈谈，却从来没有开过口。

“他让我与您谈谈。”米迦勒说。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知道。神问他：“你想谈吗？”

米迦勒声音平静：“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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