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十七章（1/2）

如路西法所说，地狱次日便改变了口风，仿佛之前占着遗失大陆不走还跟天堂扯皮的不是他们，他们在几天内谈完了之前几个月都没有谈完的事，然后，整顿，带队，走人。巴钦和别西卜在分别之前还给乌利尔和属下准备了礼品以表敬意，弄得一贯缺少表情的神之焰及其手下表情越发麻木，米迦勒读简报的时候也是嘀笑皆非。

拉菲尔在那天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后，没有再主动联系他。朝会或是其他需要见面的场合，他们还是会讲话，还是有来往，但是可以看出拉菲尔在尽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米迦勒没有强求，他知道他心里过不去，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也一样。

仿佛是为了提醒他一样，手心里审判留下的伤口时不时会钝痛一番。米迦勒一开始觉得难以忍耐，后来也能适应，至少表面上不管它怎么疼痛，都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乌利尔带着军队回来的那天，他们两个先是隔着众人遥遥相望一番，后来又默不作声地上前拥抱了一下，再次看呆了围观的天使们，他们的表情都还能端着，翅膀上略微炸开的羽毛却把他们出卖了。

乌利尔在米迦勒的生命里一直是扮演着多个角色的存在，每个都不可或缺：幼时是他的兄长，他的老师，成年后又是他的伙伴，他的同事，同样的话不多，同样可靠。他一贯寡言，这次也没有多问。

他回来的那个晚上，据说拉菲尔找他喝了很多酒。米迦勒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手上的疤痕那一夜先是痛得剧烈，后来又逐渐止息。他找机会问过乌利尔怎么劝他的，乌利尔对他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眶投落的阴影下，蓝色的眼珠淡到几近银灰色：“也没什么。我对他说，忠诚，正直还有慈悲是米迦勒的灵魂深处的品质 而路西法与这不沾边。”

少见的，米迦勒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还是会看戒指里的笔记，却不再追查裂缝的事。在翻看戒指里的东西时，他逐渐发现路西法保留了所有裂缝下的物品，不止是那些还有用处的的记录。

他以为这又是他懒得收拾空间戒指的结果，可那些东西又被收放得很整齐。

最初和路西法在一起的几年，他们其实很少见面，因为知道路西法并不喜欢来天堂，他极少召唤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通过联系法术闲聊。有时米迦勒要睡觉了，也不想关掉，他会把放着淡淡光辉的摆件搬到床头，听着对面偶尔传来的纸页翻动的声音入睡。他们有时会相约出去外面游玩，不过那种情况很少。

情况的转折在几年后，有一次路西法问他要不要去地狱玩几天，米迦勒算到那几天似乎是他的生日，考虑到会有很多活动和晚宴，路西法必定会很忙碌，他就说那他提前几天去，等他生日当天再回来。

路西法无言地看了他好久，说了声好。

他第一次去第七狱的那天，白天被路西法带出去逛了一圈，晚上路西法临时有人要召见，就让侍女先把他带去寝殿。米迦勒当然听从安排，只是在进入路西法寝殿后，他一抬头，就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还在遗失大陆的时候，在养伤期间，贝因曾经跟他讲了很多地狱的轶事，其中包括这样一件事。

从前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师来地狱开画展，他跟地狱的某一个贵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所以那个贵族邀请了很多地狱的权贵来参加他的画展，事后还替他办了一个酒席。宴会上有几个同行谈论起这些年四处游走时遇见的让人见之难忘的人物，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被提及，而那个画师说起了他在天堂的一段经历。

那时，他受邀为天堂的某位天使绘制肖像，并在完成后，得幸在天堂停留了一段时间。天使们欣赏美丽的事物，他们很喜欢他的画，有不少天使都邀请了他，他在天使间也逐渐有了名气。最后，他得到了天堂一个特别有名的家族的族长的邀约，为他作画。

那是一个出名的古老又庄严的家族，画师去的时候，全程噤若寒蝉，几乎连喘气都不敢大声。而在那幅画作完成后，那个家族的族长非常满意，留他下来饮茶闲聊。就在这段时间里，他见到了来访的大天使长米迦勒。

关于这位天使长的传说他已经听过无数，但这都比不上亲眼见到他所带来的震撼。虽然他是来找那位族长谈公事的，没停留多久就带着随从匆匆离去了。对这位画师而言，与这位现任天使长的会面，就好像隔着烟云看了一场遥不可及又让人惊叹的天上盛景，见到的刹那，他便连魂魄也失去了，从此一生也不能忘怀。

没有人敢直视天使长的容颜，可他却跟失心疯一样，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不愿意错漏一刻。他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没人留意他。

那天与天使长有关的画面里还有什么，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只有关于天使长本人的一切，占据了他全部的灵魂和脑海——回去后，他把自己关起来，不饮不食，不知时间，像是发了疯一般不停地画着，呕心沥血，直到把他记忆里的容颜留在了画纸上。

天使长的肖像不能外传，他不敢让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所以那副肖像他藏了许久，从来没给其他人看过。

那天在场的地狱贵族中有不少堕天使，但堕天使也不是个个都见过从前长居神殿随侍神的现任天使长，更别提其他的地狱原生的贵族们。听这么一描述，他们又接连给画师灌酒，又让画师的朋友连劝带哄，总算让画师把那副他私藏的画像拿了出来。

画像拿出以后，喧嚣的宴会静默了片刻。

画师没有撒谎，他把他见到的，忠实地复原到了画纸上。神之王子盛极的容颜像是燃烧的星火，璀璨又静默，几乎让人疑心这么一张微不足道的画纸，是怎么承载他的。画家把他的每一个细节:纯粹得像是揉进了星辉的金色长发，明净又静默的，好像高原之上的澄澈的天空，又像是深蓝的湖泊的双眼，甚至是眼里映着的点点光辉，都复原了，生动得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那个天使本人就站在那里，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却又不敢亵渎的神圣。画像里他无论是神态还是容貌都极肖本人，望过去的人几乎每一个心里都颤抖了一下，却没有人敢去细看他的五官。

他美得无可比拟，几乎让人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惊扰了这幅静默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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