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四十三章（1/2）

米迦勒后来试图想要让心境平复下来，却没有做到。

他扇着翅膀，从森林上空飞了回去，他的意识很恍惚，脑子里有很多思绪翻涌，却都抓不住，等意识到不对时，他已经在一扇窗前停留了很久。

这不是属于他房间的那扇窗户，他的窗外是陡峭的危崖和漂浮的云雾，而这扇窗外一片静谧，树林的影子和一轮明净皎洁的月亮正倒映在里面。

刚刚火烧得很盛，火光使村庄亮如白昼，一路过来又在出神想着其他事情，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原来已经到了深夜。

这个时间，屋内的人也许在休息，所以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

窗合得严严实实，窗帘也拉得很严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久久地看着这扇窗户，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

也想过快点走，心里清楚留在这里拉锯除了增加痛苦以外毫无益处，但是又无法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从这种状态中稍稍脱离出来，他回过身，动作很轻很轻地扑了扑翅膀，像来时一样没有声息，可没来得及飞开一小段距离，就听到背后“刷”一声，传来窗帘拉开的声音。

他顿了顿，回头，隔着窗户，看见月光在窗内人的脸上投落下几片阴影，五官和轮廓精致得不像真人。

路西法把窗户重重推开，迎着吹入的凉风，幽深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着他。

“如果我不出来，你永远也不会进来，是不是？”

米迦勒停在原地，安静地望着他，他们眼神相对，却并不说话。

“过来。”

路西法没等到回答，表情冷淡地侧身，退开一步。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过去了，就是又做了与理智背道而驰的事请，可还是慢慢飞了过去，手撑在窗台上，将翅膀收起，进入了房间。

他的手扶过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带血的掌印，路西法瞥了那个掌印一眼，微微蹙起了眉：“你受伤了？”

对方浑身都被袍子盖住，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

米迦勒点点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迟钝地补充道：“不重。”

“去坐着。”路西法说。

米迦勒顺从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一声没出，模样和动作居然有几分温顺。

路西法坐在他身边，同样不出声。他将米迦勒的袍子拉开，拿出那只手，将袖子慢慢往上卷起，伤口渐渐露出的时候，路西法的动作也僵了一下。

昔拉的剑造就的伤口会自己加重——“审判”咒的原型，就是这个。原先并不算重的伤，现在狰狞可怖，血肉翻开，从手臂到手指，都淌满了蜿蜒的血迹。

“……出什么事了？”

米迦勒没有出声。路西法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垂下视线，也不再问。

他的手上聚起了柔和的光辉，慢慢地贴近米迦勒手臂上的伤口。

裂开的皮肉缓缓合了回去，速度极慢，路西法靠得更近了一些，米迦勒茫然地稍微抬了抬头，随着他的动作，一滴血液滴到了路西法的手背上，紧接着，又是几滴，还有少许溅到了他睡袍的袖子上。

凝聚的光也散开。米迦勒对上路西法因为错愕而睁大的眼睛，有些过意不去，或是有些无措似的，用干净的另一边袖子，帮路西法擦了擦血迹，但擦不掉。

他停着不动了，像是明知做错了事却不知道怎么挽回的孩子，茫然地看着路西法染血的手背。

路西法没顾这个，他抓住米迦勒的手，解开他颈下的系扣，有些急切地扯开了他的斗篷。

——他的手蓦地停住。

触目是一片冲击视线的红。

从一边脖子开始，湿润粘稠的鲜红色大片大片蔓延开，到了肩部，又几乎到了胸前，几乎将衣服的小半边染成红色。

“……怎么回事？”路西法的声音有些发哑：“谁做的？”

“……你疯了是不是？都这样了，还在外面站那么久不知道进来？”

米迦勒摇摇头，本意是想说挺复杂的，但随着这个动作，伤口磨到了领子，血液涌得更加厉害。

他本来以为他早就麻木了，可这么一碰还是痛得厉害，不由地皱起了眉。路西法匆忙地扶住他的颈，不让他再动，他努力平复着，张口想对米迦勒说什么，却看到一小颗晶莹的液体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同样温热，但不是血液。

米迦勒垂着头，慢慢地拉下了他的手，而路西法此刻跟木了一样，只看着米迦勒，一动也不动。

泪水汇集到了鼻尖，往下坠落到染血的衣物间。

米迦勒缓缓往前，脸埋在路西法肩上，像是打开某个开关一样，骤然地无声痛哭着。

一瞬间他彻底什么也不顾了。长久的平静表象被撕破，沉积了太久的情绪如洪水终于冲倒了高筑的堤坝，随着泪水汹涌而出。

肩胛处一片湿热。路西法如在梦中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到现实，他抬手轻轻环着米迦勒，一只手反复轻抚着他后脑柔软的头发，一遍一遍低声说：“没事，没事的……”

“别这样……我都不问了。”他闭着眼睛，鼻尖抵在米迦勒的发上，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别这样……”

米迦勒也许甚至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脊背随着哭泣而抖动着，金发凌乱的散在背后。他从未露出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明明是天堂最强大的天使，光辉万丈的副君，传递福音的神使，却好像陷在无可自拔的灰暗和绝望里，哭得鼻尖和眼眶都红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哽咽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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