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与剥夺的权利(2/2)
刚刚空景里出现的不是别的,正是远川集团名下的一处楼盘外景。楼盘的目标客户是单身金领,所以内饰外景都下了一番功夫。蒋依夏还帮朋友留过几套房,所以对它印象深刻。
都不用等他开口,蒋潇桓黯淡又惆怅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蒋潇桓,你干什么不好非去追小明星?你追也就算了,还真敢捧,这剧远川是不是赞助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机搜了演员表,“黄雨灿是吧?哎不对,黄雨灿?”
蒋依夏只觉得仿佛自己才是昨晚喝多了的那个人,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为何熟悉。
镜头切给配角,蒋潇桓这才像被妖怪吸去精魄又侥幸存活的白面书生一样,回过劲来,他关上电视,看向蒋依夏,小声说了句,“对,就是她,你们杂志副刊下期封面就有她。”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可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她们杂志的副刊封面安排?
蒋潇桓只好全盘托出,“我给你助理打了通电话,他安排的,可能没告诉你。”其实他本来想说是他交代助理别告诉她,但没敢实话实说,打了个马虎眼,“她不知道你是谁,你不用担心。”
蒋依夏认真地观察了他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她忍住想打击他的念头,他要是做事真的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干脆利落,她刚才也不会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
她又指了指电视,远川那个楼盘外景他俩都看见了,不等她发问,蒋潇桓老实交代道,“这个你可别告诉别人,是我给公关部的人打了个电话,张总帮我的,我爸和你爸都不知道。”
蒋依夏彻底没了脾气,不过这确实是她堂弟的风格。她低头,给指甲涂封层,没再理会蒋潇桓。直到她涂完一只脚,换另一只的时候,蒋潇桓才开口,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故作轻松,“姐,你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什么都没多说,但蒋依夏知道,他问的绝对不是如何走出失恋阴霾这种事情。蒋潇桓的父母正在为离婚大打官司,这一幕若干年前也曾经发生在她家。她父母当年的离婚就像是一部滑稽拙劣的大团圆喜剧片。有一个腥风血雨、鱼死网破的开头,却配了一个浪子回头、阖家欢乐的结尾。她母亲方宇充分发挥了一位法学院教授的专业能力,等她父亲蒋怀远想要离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资产、公司的实际控制权都在妻子名下,他要是坚持离婚,只有净身出户一个选择。形势比人强,所以她父母恩爱“如初”,谱写了一段破镜重圆的佳话。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方宇的危机意识,她小婶从结婚开始就一心在家相夫教子,这场家庭变故让她猝不及防,几个来回下来,她才发现原来一直相伴枕边的丈夫早已翻脸,而她毫无准备,无忧无虑的生活资本转瞬间被丈夫收回,而且还有转手送给别的女人的趋势,这才急了起来,急着找方宇取经,急着让蒋潇桓出面,急着找所有人倾诉自己的不幸,试图在舆论上抢占上风。可是却忘了,拿到手的实惠才是真正的上风。
蒋潇桓的问题有些沉重,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话题,她长呼了一口气,“可能因为慢慢意识到,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正好适合回答严肃深刻的问题。
这句话说完,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空气恢复了刚才的安静,窗外偶尔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蒋依夏把指甲油放回原位,看向蒋潇桓,他正蔫蔫地靠在沙发上,心事重重。
“潇潇,听我的,回去好好把书读完,等你再回来,有的是办法把属于你们的拿回来。”
蒋依夏心中有一丝不忍,她这个从小到大都被家里人宠着的堂弟,性格却是难得的敦厚老实,憨厚到蒋依夏一度觉得他已经超越憨厚,朝着傻狂奔。上初中的时候,他代表学校去另外一所城市参加竞赛,她送给他一个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双肩包。结果等他比完赛,她发现双肩包不见了,而他背了一个式样普通、甚至还破了个洞的书包回来,再一问,原来是一起参加比赛的同学书包被床板上的钉子划烂了,那位同学家境不好,担心父母责备而半夜躲在被子里哭,蒋潇桓发现后主动用自己的包跟对方交换。先不论他双肩包的价格比对方的足足多了三位数,就说这个以物换物的办法就足以让她哭笑不得,她当时问,“你为什么不重新给他买一个书包?”蒋潇桓听完之后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可是善良如他,此时也不得不面对父母婚变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朋友的疏远、恋人的不解……流言蜚语中夹杂着明枪暗箭,这些酸楚,蒋潇桓一直忍着不说,哪怕是昨晚借着酒意的发泄,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略过了其中让人心酸的部分,但她知道,这些滋味,因为她都尝过。
她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肩膀,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蒋潇桓似乎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蒋依夏,眼睛里亮晶晶的,可是却蒙着一层水雾,“真的吗?”
真的吗?这句话她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但无论是强迫自己相信也好,鼓舞信心也罢,她每次的答案都是“当然”。
“当然。”蒋依夏非常肯定地说,也不知道是在回应他,还是回应自己。
他们都能把属于自己的拿回来。
蒋潇桓十指交握,她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空气中安静得能听见保姆在厨房里切菜的声音。
过了很久,蒋依夏听见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