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迟(下)(1/2)
西靖皇宫覆地五百里,巍峨浩瀚,恍有遮天之势!鎏金宝顶,金碧辉煌,?千重朱门,深深宫闱。
高墙与世隔,那里头是世人不得窥的另一方奢靡天地。
琉璃屋脊九千九百九十座,百步一宫,千步一殿,层峦不绝!
过正南门,登汉白玉石阶,便是天子寝宫:无极殿。
烈日毒阳,殿前笔直跪一着白色宫装的女子,目光如炬盯着紧闭的殿门,从清晨跪到正午,一跪竟跪了大半天!
边上一小太监小元子,苦口婆心的劝:"?淑妃娘娘,回了吧,皇上这会儿谁也不见,您跪破了天也无用,日头烈,可得当心身子。?"
女子目不斜视,恍若未闻,忽然伏地一个响头,大声道:"?求皇上开恩,饶过朱念!?"
小元子见她突然如此,大惊,惶惶不安道:"?娘娘切莫再提这个名字!当心祸及自身啊!奴才斗胆直言,长欢殿那位主子是咎由自取的,如今宫中谁还敢提他?娘娘您要多想想自个儿的后路才是啊,如今形势对您很是不利,莫要再提了。?"
女子铁了心一般,伏地一叩,复又是一句高呼:"臣妾斗胆!事情原委,臣妾愿一一陈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愿皇上莫做后悔之事!"
小元子抚额几欲昏厥,求道:"娘娘,您小点儿声,皇上服了安神汤睡下了,您可千万别将他吵醒,不然谁都不好过啊!"
"那我便跪等,皇上何时醒何时肯接见,我便跪到何时!"
小元子忽而悲从中来,几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等?她等得起,有人已经等不起了。皇上下了旨令,关于长欢殿那位今日被凌迟一事,不能透露一丝叫她知道,怕她激动伤了身子。
她,李飞鸢,年二十一,国相大人长女,蕙质兰心。十六岁入宫,承恩五载,晋封淑妃。
小元子磨破了嘴皮子眼见无用,正想着去搬救兵,此刻却忽闻一声娇呼:"呦!远远瞧着,我还以为是哪个受罚的贱婢?原来是你呀李飞鸢?"
小元子暗道要糟,回身行礼道:"如妃娘娘金安。"
来人鹅黄宫装,眉心贴花,满头珠翠,神采飞扬,正是李飞鸢平日里的死对头,顾知如。
她仗着圣宠,平日里飞扬跋扈,傲慢娇纵,与李飞鸢明里暗里斗了数年,如今见她落魄哪有不狠狠踩几脚之理?
她不理小元子的请安,而是睨着李飞鸢犀利道:"这位罪魁祸首怎还敢在此喧闹放肆?小元子你也不管管?惊扰了圣上你可担待的起?!"
"娘娘明鉴,奴才几番劝说无果,淑妃娘娘倔得很,奴才实在无法呀。"
"娘娘?!哼,她还算哪门子的娘娘!"顾知如的语气突然尖酸起来,她居高临下,指着李飞鸢的头顶道:"她自甘下贱,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皇上前几日被那个贼子的事缠得无暇顾及她,所以才暂不追究,等过些时日就是她的死期。她倒还有脸来求皇上放了她那姘头!"
"娘娘,慎言呐。"小元子被顾知如的一番刻薄言辞惊出一身冷汗,他算是明了了,此刻顾知如就是掐准了时机故意来闹的!
顾知如咬牙切齿道:"难道我还说错了?那日的情景你我可是都在场的,几双眼睛都看见了还能有假?她和那贼人平日里姐妹相称,暗地里龌龊丑事做尽,联合起来戏弄欺瞒皇上,亏得皇上那么宠信他二人,他们就是这么报答皇上的?良心都给狗吃了!"
她越说越怒,?见李飞鸢依旧笔挺的跪在那,丝毫不搭理她,好像依旧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李淑妃,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对殿门外的侍卫喝道:"你们杵在这都是死的吗,还不把她扔出去,惊扰了皇上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
这无极殿的侍卫是历代挑选的精锐,为皇令号召,哪是她一个后宫妃子驱使得动的?见无人动作,顾知如更是火无处发,两步上前,抬脚便要往李飞鸢身上踹去,恨不得将她从身后的玉石台阶上踹落!
"娘娘万万不可啊,毕竟淑妃还有孕在身…"小元子见势不好连忙扑身挡在了李飞鸢身前,"哎哟"一声便生生捱了她一脚。
顾知如怒目而瞪恨恨道:?"什么孕?!一个令皇室蒙羞的野种罢了!"
"此事自有皇上定夺。前车之鉴,娘娘不要妄自揣度圣意啊。"
顾知如见他一个阉人胆敢搬出皇上来压她怒从中来正欲发作,却忽闻空中飘来三声钟响,阵阵嗡鸣,悠扬入耳,正是午时三刻撞钟声。
顾知如忘了发怒,面上大喜哈哈笑道:"好啊好啊,量他朱念通天本事,今日也要死无全尸!"
小元子大惊!
果然李飞鸢闻言一震,抬头看向她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顾知如一愣,不知她竟有此一问,脱口而出:"你不知道?"见她面上表情焦急不解,随即了然一笑道:"我道你怎么这般冷静,此刻还跪在这晒太阳,原来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怜可笑,你怕是还以为朱念被关在天牢里吧?"
李飞鸢突然起身冲上前擒住她的手腕寒声喝道:"说清楚!"
顾知如不料她身手敏捷,竟眨眼间就被她扼住!待反应想甩开她挣扎几下竟然却使不上力。
但她仍是面不改色,冷笑道:"皇上可真是对你宠爱有佳,宫内外,乃至整个辉陽郡人尽皆知的事,瞒你却瞒得死紧。你想知,本宫便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的姘头朱念早在三日前就被皇上下旨凌迟处死,今日午时行刑,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始了,凌迟你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吧?"
李飞鸢面上血色尽褪,震惊不已,身子一软被一旁的小元子掺住,她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胡说!"
顾知如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痛快笑得更盛道:"不信你问小元子,再不信你出宫看看去呀!"
李飞鸢求证般的地看向小元子。
小元子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低声安慰道:"皇上就是怕娘娘知道伤心,娘娘您千万想开些,要保重身子啊。"
一语如惊雷,李飞鸢满脸震惊怔愣,双目含了泪,道:"他当真一点情分不念……"她突然回神猛地推开小元子飞奔跑下台阶。
"娘娘别跑!当心——"小元子连忙呼喊,就欲追上去,被顾知如叫住。
"回来!追什么,跑不丢。"她使了个眼神身后的宫女提了个食盒便塞到小元子手里,她道:"?本宫今日兴致好,闲来无事做了几样皇上最爱的糕点,特送来给皇上醒后开胃,你去给本宫呈上。"
"这……"小元子一边捧着食盒,一边又担忧地看向李飞鸢消失的方向。
顾知如凤目一瞪,威慑道:"好大胆!本宫吩咐的还不快去!"
小元子吓的脖子一缩,连连称是,顾知如这才满意,携了众宫人扭着纤腰撤了。
未时将近,皇宫大门正崇门,到了换值时间。禁军统领韩肃手扶腰间大刀,领着一队禁卫军,威武行来。
一番接洽,韩肃大手一挥,道:"弟兄们辛苦,歇息去吧。"
队伍整齐更替,看守大半天的人撤换下来,韩肃一一清点无误后,领着刚撤下来那批,正欲离去。
此刻忽闻一阵疾驰而来的阵阵马蹄声,韩肃眼神一凛,"唰"地抽出腰间大刀,便高喝:"何人宫中纵马?!还不速速停下!"
远处一匹黑鬃白蹄良驹,雷厉而至,一女子身着紧身骑马劲装,背着弓箭,恍若未闻,正扬鞭催马!
韩肃一眼认出那是正在巡逻的肖领事的马!当下心骇,肖领事武功高强,来人居然能从他手上夺马,只道是宫中何时闯入了女刺客!当即大呼:"快关门!她要闯出宫!不能让她逃了!!"
"吱——"沉重的门阀正缓缓关闭,众禁卫军立刻齐齐亮出兵刃。
韩肃提刀飞身迎上,一刀挥砍,就欲将女刺客逼落下马!
女子偏头一侧,异常敏捷闪身躲过,刀锋凌厉带着劲气,斩断她鬓角的碎发。
韩肃大惊!不想来人武功甚好,竟能自若躲过自己一记杀招!
他旋身挥刀正要再战,忽而瞧清女子样貌,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再仔细一瞧,一惊未复,又吃一惊,女子怀里绑着一个哭到没了声儿,身着明黄小蟒袍正吮手指的小娃娃!
此刻,弓箭手围了上来,箭在弦上拉了满弓,齐齐对准了马上女子!
韩肃惊骇不已,连连高呼:"不准放箭!不准放箭!是李淑妃和太子!统统都不准放箭!!"
李飞鸢疾驰至门前,忽而解了绑带,一手抓着怀里小娃娃的背心将他举过头顶,一手扼其颈项,竭力喊道:"快开门!不然我就将他掐死!!"小娃娃无力地挥舞着短小的四肢,哭得满脸通红。
她绝狠癫狂,众人被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妄动,韩肃上前道:"淑妃娘娘,有什么事,待属下通禀了皇上再议,您千万别冲动啊!!"
"少废话!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快开门!!"语罢手上收紧,小娃娃再也哭不出来,脸登时涨成了紫红色!
韩肃一看,急得直跺脚,连忙驱赶着一众侍卫,嚷道:"开门,开门!快!"
那厚重的朱门又缓缓打开,一隙亮光破开,李飞鸢眼中神采跳跃,这个深锁着她的牢笼终有一日开启。
"接着!"她将手里的小娃娃往韩肃怀里一抛,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韩肃战战兢兢接住,众人七手八脚围拢上来,韩肃回过神,李飞鸢已经没了影。
他把孩子往一侍卫手里一塞,喝道:"都愣着干什么?!你护送太子去太医署,其他人都给我去追啊!"
无极殿内分内外两殿,装潢得金碧辉煌。外殿云顶檀木作梁,四墫白玉柱为顶,柱上盘龙飞舞,栩栩如生,几欲腾空。四壁水晶灯盏,地面铺墁金砖,正中朝门处设镂雕金宝座,尽显富丽奢华。
内殿顶部为盘龙衔珠藻井,?梁枋饰龙凤和玺彩画,?地铺游龙戏珠样丝绒毯。
一扇绘山河墨画的八角屏风,立于明黄色纱幔的八尺宽金雕龙床前,里头睡着西靖国的真龙天子。
整个无极殿内禀退了闲人,只余两名贴身宫娥,太监小元子,大总管德喜,侍奉床旁。
气候炎暑,殿内四角设了冰坛,床前也摆了两钵,由宫娥持着羽扇缓缓扇动,向着纱幔内携风送去阵阵清凉。床旁紫檀木几案上燃着馥郁的龙涎香,微风轻拨,吐丝旋舞,袅袅缭绕。
外殿,德喜正戳着小元子的眉心,压抑着小声地数落着:"小元子呀!你说你跟了咱家多少个年头了?怎么这般不长脑子……如妃来了,你怎就不知让淑妃避避?这下要完!只求淑妃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待圣上醒来我看你如何交代……"
小元子委屈地抹了把眼角,抽噎道:"淑妃娘娘贤良,能惹什么乱子……只是可怜今日念妃娘娘……"
德喜连忙低声喝止:"好家伙!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元子吓得低垂了头,不再作声。
德喜摇头,捉着小元子一阵念叨说教,直到内殿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盛儿……"
众人心里悬起,知是皇上醒了,立刻不敢怠慢,德喜闪身进去,宫娥已经挂起了两旁纱幔,扶着印晖坐起。
德喜立刻双手捧了盅凉茶过去,道:"皇上可是醒了,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可是叫老奴担忧。"
印晖半阖着眼,半睡半醒,蹙眉拂开了德喜递来的茶盅,道:"盛儿哭得这么厉害,你们怎么也不哄哄?"
德喜一愣,道:"皇上做梦了吧?太子在朝阳殿,皇上哪里会听得他哭?"
印晖闻言睁开眼,眼里一片懵懂,他闭了闭眼,忽笑道:"是啊,许是朕做梦了,盛儿有小念带着如何会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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