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2）
整个冥阴司里最靠谱的除了莫希他自己，便是主管判冥的叔言公了。
叔言公原比莫希早一百来年接替上一任的位子，是以当初莫希刚成为神荼君时，都仰仗着叔言公这个冷面黑脸的大冥使从旁协助，他虽然皮囊看着尚且年轻，可做事那真是老成持重雷厉风行，端得是冥界刚正不阿之首。
有时候，莫希都觉得相比较自己，这冥阴司主位应该由叔言公担任才是。
莫希初去人界时，便将自己的事情全权交付给了叔言公，冥阴司一干大小事宜由叔言公打理都不会出太大岔子，只是偶尔底下一些冥使折腾出来的纰漏。
由于叔言公没有权限，只能莫希亲自下场解决，而莫家池塘里的那些荷叶便是专供叔言公传递口信之物。
一旦发生异变即是叫莫希回去擦屁股了。
“神荼君，这个需要你过目一下。”
莫希还未从“惊雷”中反应过来，叔言公的助手之一，冥龟焦河从一旁的架子旁驮了一沓纸挪了过来。
叔言公养有两只冥兽，一只是正朝莫希缓慢爬行而来的冥龟——焦河，还有一只便是一见到他殿门外的守宫鸟就要拔毛的冥狐——索灵。
焦河办事同叔言公如出一辙，稳妥，就是动作慢一点。
莫希等不及它龟速前行的步子，抬脚走过去也没看那些纸，手一挥便都给了铭文。
焦河倒是执着，依旧不紧不慢按照它原定的轨迹移动着……
“怎么丢的？我记得卓五儿还未到历天劫的年岁。”
莫希绕过一心闷头往前挪的焦河，走到抛下惊雷后便埋头在自己案前翻着一大摞名册的叔言公旁。
“不是因为天劫，是为了他殿里的一个小仙倌。前一阵魔界不知从哪冒出个叫乌赤的魔君，天帝闻说此魔君善幻术，能将四方土屋幻化成金銮宝殿，无论魔神身在幻境里根本无从辨得虚实，伸手所触之感也跟真的没什么区别。天帝就脑洞大开，请了那乌赤去神界用幻术给一些新飞升的小仙搭建宫殿。”
叔言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虽依旧是那副扑克脸，但面上露出一些嘲讽的意思。
他一向对神界那帮自以为是的掌权者颇为不齿，平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却尽做些虚与委蛇之事，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劈几个宫殿给新飞升的小仙有何难，竟然抠门到要找人用幻术造假，还美其名曰开源节流。
他们需要开哪门子的源节哪门子的流，六界稳定互不相扰，只有冥界最需要人力物力，他们那帮整日里吃着供奉却屁事不干的掌权者，只管上嘴唇碰下嘴唇，没事还挖苦冥界不识好歹，不肯为他们那些历天劫的放宽标准，说他们都是一身穷酸鬼气。
莫希听到这一说，也是默默在心里对天帝鄙夷一番。
“那乌赤原本就是个跋扈心性，得了天帝的传唤，就一路招摇到神界，对着一帮宫娥各种调戏。最后竟然看上了卓五小殿下的一个小仙倌，幻术布完之后便要硬拉着那小仙倌回魔界。”
“这怎么行？”
莫希没等叔言公说完，双眉一锁，负手朝桌案走近半步给经过的焦河让道，“除了经过冥阴司轮回，六道不可互通，神界的更不可入魔界，这个乌赤不知晓吗？”
“直接递给索灵，让它跑一趟。”
叔言公依旧埋着头翻着手里的名录，先是朝挪过案前的焦河说了一声，又轻蔑地笑了一下，继续道：“他知道，神界那帮……那些也自然知道，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帝都没发话，其余的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以五儿就为那小仙倌跑了？”
这事很明了了，卓五儿自小也是骄纵惯了的，怎么会忍得了别人欺负到他头上，可神界天规严明，动辄牵连整族，苍梧大君虽说是平定六界的神武大将之一，但那位神界的天帝一向对武神都采取打压政策，卓五儿虽说不受管教但也是个知轻重的。
如果说要保下那小仙倌，在神界只能是听之任之万没有办法的，所以只得离开神界，出了神界他便想如何就如何，任何规矩都奈他不何。
“不是跑了，是带着那小仙倌偷了一具馘尸，然后便失踪了。”
叔言公说着停下了手，拿起笔在名录上勾了个圈，接着正起身肃声道：“同时还失踪了两个桐人。”
……
“糊涂！糊涂！糊涂至极！”
莫希在原地顿足，这卓五儿真是好生了得，为了一个小仙倌竟然想着用这种招数来对付乌赤，这是嫌他冥界事情还不够多，整天里还不够忙活，要在大火中添柴的节奏。
卓五儿，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原本以为卓五儿只是单纯的借由冥阴司跑去不知道哪块去跟乌赤斗智斗勇了，只需要调出六道入口处的通冥眼最近的记录就能查出来，莫希方才心底里还觉得叔言公小题大做了，为了这么点事把他叫回来。
谁知，卓五儿竟打起了馘尸的主意。
馘尸原本是六界战乱时，人界那群爱割人耳朵的西戎人弄出来的半魔。
那群西戎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估计是吃饱了撑的，在战场上专门收集战俘的耳朵来炫耀战功。
他们割耳朵串起来烤着吃都不要紧，但对冥界这帮收尸引魂的来说就是麻烦大了。
早几千年前，冥界还没创立冥阴司，冥使鬼兵们也远不如如今这般井然有序，干起收尸的活来那叫一个无头苍蝇四处乱飞。
战乱时期的幽魂也不像现今这般心平气和，那都是各个怨气冲天，煞气骇人的，一不小心就能把前去收魂那不知情的冥使重创，那时候甘愿在冥界干活的本来就少，除了冥界自生的冥魂以外，都是一些在其它五界都没得混的废柴。
废柴们每天只是混吃，因为等死也死不了，就是寻个地方打发时间过过日子，虚担了收尸的职责，也多是做得不情不愿，根本没用心思。
遇上怨煞之气太重的，先是被伤一波，再就纠结一伙冥使前去给它收了，逐个击破倒也没遭大罪。
可自从西戎人突发奇想开始割耳朵后，冥界便开始不仅要在外面收尸，还得给自家收尸，伤的伤，灭的灭，冥使损失大半，废材也所剩无几了。
人有五识，眼耳口鼻身，缺一不可。
大多数以为被五马分尸者或是凌迟炮烙者，怨煞气最重，却不知被生割五识后陨者怨煞气才是最浓最具杀伤力的。
幽魂脱离躯壳的瞬间，都处于混沌状态，无知无觉，是以冥使们去引魂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将他们引回冥界了。
被割裂躯壳的幽魂，会随着残肢断体而一同四分五裂，等那具躯壳彻底失去作用之后才能一点点聚集起来，那些因割裂而带着怨煞之气的幽魂回聚所用的时间本来就长，混沌状态也持续的更长一些，所以只要引魂的动作快，当他们聚齐满身怨煞之时，早已身处冥界，冥使们会将那些怨煞与幽魂剥离后封存，也就无从作乱了。
幽魂本质上只是用以操纵躯壳的元神，本身是不具备任何可伤人之力。
但是带着怨煞之气的幽魂可驱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附身在上，所以像桐人这种人形木偶最是方便，随随便便寻个墓地都能找到。
那些被割了耳朵后身亡的战俘，因五识的灵敏，在受损的同时能迅速聚集起自己的怨煞，快速跳过混沌期，直接进入“狂暴”模式，驱动战场里还未及填埋的残尸，化身为半魔。
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即便是轮回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人。
但这都得建立在冥界工作得当的前提下，否则肉/体虽然已无用处，但幽魂却能行动自如，重新驱动自己的躯壳。
无怨煞之气的幽魂所占的躯壳称为生尸，他们混迹在常人里，只要不被发现，也不会有任何不妥之举。而带着怨煞之气的便是馘尸，也是半魔，他们被仇恨充盈，能化气为万千利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讲任何道理，实际比真魔还要可怕三分。
正所谓，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在天下有道的时代，鬼神不会伤人。
可无道之时，满怀怨怼的亡魂，不杀你全家已经算是仁慈了。
所以越是战功显赫的西戎人，到最后下场越是凄惨。
随着他们一同惨的便是冥界，这世间准则之一是讲求万物归原，生来是什么便是什么，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往高处走，但你非要往下游钻，那就是于理不通于情不合。
在这之中，更不允许有这种因私怨而存的东西存在，而引魂收尸本就该是冥界的职责，一旦发生这样的事，那便是冥界不作为，即便是神佛二界神通广大的，都有办法驱散这些馘尸，可遇到这种需要担责的事情，大家都是避而远之，不沾染半分，免得污了自己的功德。
也因为这一事，为之后冥阴司独处一隅，铁面无私至被各界挖苦不通情理，空有一身穷酸毛病奠定了基础。
也许是“乱世出英雄”，在废柴遍地的冥界因为疲于应付层出不穷的馘尸而一蹶不振之后，冥界突然出世一个令六界大震的冥魂——郁垒君，也就是冥阴司的祖师爷。
郁垒君甫一出世便身具收千煞撼万怨的本事，他所到之处，在世间大杀四方的馘尸便瞬间如老鼠见猫怨煞全收，变成一具具温顺听话的生尸。
冥界低迷已久，往前数个几千上万年都没出过这么样一个人物，是以郁垒君在冥界的地位一夕之间就如同神界天帝一样，万冥归心，全追随在郁垒君麾下，连同那些想着混日子的废柴，都重振了精神，冥阴司便在那时孕育而生。
被郁垒君收回的馘尸因为幽魂占据躯壳已久，无法将之剥离，而一旦离了郁垒君，那些存于他们体内的怨煞之气又会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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