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缘(三)(1/2)
贾氏又气又怕,心中只恨三春——都是她胡说什么要见官,现在可好,这事可怎么收场?她越想越恼,却不敢跟海俊犟,心里暗自给自己壮了壮胆,上来把三春打了几下,骂道:“贱婢,都是你干的好事!苟且也不挑个人,惹出天大的祸事来连累耶娘!”
刘志偕心里一阵阵打鼓,拦住了贾氏:“罢了,罢了,别打了!都这样了,打她又有什么用呢?”
刘志偕走到海俊面前,深施一礼,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女儿做下这等不才之事,刘志偕实在惭愧。都是她不说实话,我们可绝无讹诈的意思啊!事情已然如此,做父亲的也无可奈何——女儿就予了你吧!你把她带走,为奴为婢,我刘家也管不了了!”
三春静静地听着。
又是不出她所料——可是,为什么这么冷?就像凉水淋头怀抱冰一样。继母打她固然痛,可她并不伤心。然而,她的亲生父亲,幼时那么喜爱她的父亲,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把女儿“予”了他人,“为奴为婢”都不管,这是怎样的铁石心肠?
一转念,三春又暗自宽慰自己。这样的家,还是趁自己能做主时离了的好——难道她现在不是在“为奴为婢”?倘若有朝一日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说不定他们真的会卖她为奴,那才是身不由己、只能任人摆布了!
“怎么?你要把女儿嫁给我?”海俊颇有深意地笑着。
“不是不是——是送给您。”
“嗳——这样的妙人儿,就这么送人了多可惜啊!还是嫁的好。”海俊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我得去请个媒人,还得找个算命的,挑个好日子,约上三五个好朋友,一起到你家来迎亲。岳父,岳母,你们可要把嫁妆准备好啊!——您刚才说了,十六个箱笼,海俊都记着呢!”
“你……你……”刘志偕面色发白,指着海俊,指尖都在颤抖,“你欺人太甚!”
海俊就像没听到一样:“我得走了,到长林门去——这时候,他们正好换岗下来了吧?”
贾氏听得“长林门”三个字,张口结舌,腿都软了,与刘志偕彼此扶持着,才勉强站住。
——长林门啊!驻扎在那里的长林兵,以前都是长安恶少年,欺男霸女,偷窃打劫,现在又被募入东宫,有太子撑腰,坏事做尽谁敢管?这个贼子,竟然还要把这么一伙人招上门来!这伙人上门,这份家业非让他们扫荡一空不可![13]
耳边又听到三春的抽泣声:“海郎,你放过我耶娘吧!看在昨夜我服侍了你一场……我愿意跟你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好歹给我们家留一条活路啊……”
海俊慢慢在胡床上坐下,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三春又转过来,跪在刘志偕脚边,扑进他怀里,抽泣着,絮絮低语。
“阿耶,您别跟他犟了。儿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吗?他一个病夫,若不是有人撑腰……女儿怎么会……”说着又哭,“那谢家旅店的冯氏娘子,儿以前还觉得她不要脸,现在才知这‘不得已’三字!刚才儿说出见官,原是一句气话,谁想他……阿耶,都是命该如此,又能怎样呢?”
刘志偕摸了摸三春的头发,心中五味杂陈。这海俊是昨日才来的,他知道女儿不会跟他苟且,三春的话他其实是信的。此时他也想到了,女儿平日里最受不得别人冤枉她,心里委屈说气话,这也是她本性如此。
唉!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刚才他都要把女儿送给别人做奴婢了,转过头来女儿却仍然为他哀求贼人,还来劝他……刘志偕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刘志偕整理了一下表情,和颜悦色地对海俊说:“郎君,我们商议商议吧——十六个箱笼都给你,你身边就只有一名女子,也不好带啊!不如拣些细软,将就将就吧!”
“无妨,无妨。”海俊笑呵呵的,“——你那门外不是还有仆役吗?”
刘志偕又气怔了。
三春苦苦哀求:“没了仆役,我耶娘还怎么开逆旅呢?海郎,你……你手下留情啊!”
“是啊!”刘志偕汗流浃背,“亲生女儿都予了你……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贤婿,你就宽恕些吧!”
贾氏这才回过神来,连连附和:“是啊是啊,都是我们怠慢了你……给你赔不是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好歹要照顾照顾我们……”
“怎么?一家人?”海俊嗤笑。
“一家人!一家人!”刘志偕和贾氏连连点头,又连声吩咐家仆,这个去请医买药,那个去准备朝食。
“那十六个箱笼里,衣裳、被褥、帷帐就有不少,还有些家用的器物,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更何况都没装满——你去看了就知道。”三春似乎是小心翼翼地与海俊商议,“那些值得带上的东西,满打满算两副担子也就够了……海郎,你就发发善心吧!”
“也罢,也罢,既然是一家人……唉,我也不要多——那我就要两个挑担子的仆役。不过,小娘子的嫁妆,我得亲自验视才行。”海俊抱着胳膊,“——不能再少了!”
刘志偕满口答应,立刻就带海俊去看嫁妆,生怕迟了一点,人家又要改主意。送他们出门的时候,简直就像送瘟神一样。只是看到那两副担子真的走了,不知是难舍女儿,还是心疼钱财,心头就像被割了一刀一样。
因海俊病着,三春不肯令他劳顿,要在不远处再找一家逆旅住下,再替他细细地访这胡兰。海俊却犯了难:“少时进了逆旅,店主见你我二人同行,必要盘问,那时说你是我什么人呢?”
“就说是……”三春只觉得脸上一烧,踌躇了一下,故意回避,“说是兄妹罢了。”
“嗳,面貌不像,口音不同,说是兄妹,谁会信呢?”
“那就……那依你之见呢?”
“也只得说是夫妻了。”海俊叹了一声,心事重重。
三春噗嗤一笑。
“夫妻便夫妻——刘家店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夫妻,再找一家店,也就该这么说才是!”
可等到住进逆旅,为难的事来了——逆旅主人听说他们是夫妻,就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里面只有一张榻。
海俊坐在胡床上,一拍大腿:“也罢!三春住这间房,我与仆人们一起睡通铺去吧!”
“那怎么行!”三春不答应,“海郎你病着呢,怎么能睡到通铺去?”
“可你是女子,总不能让你……”
“就说郎君病了,要发汗,问那店主多要被褥,我睡地下吧——也好照顾你。”
“你昨晚为了照顾我,一夜没睡,又是个女子,怎么能睡地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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