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柒、飞烟莫念（上）（1/2）
廿柒、飞烟莫念（上）
神界，玉隐阁。
火狐狸神色疲倦，卷起尾巴蜷缩榻上，窗外碧湖、桃花、微风、飞鸟，什么都让它提不起兴致来。这几日它经历了一件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神界里向来桀骜不羁的二公子居然变乖了！嘿，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得去问问日女是不是工作出了纰漏，才让二公子似换了个人一样。
这事情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是天帝、天后，从前不懂事的孩子总算长大了；愁的是火狐狸，二公子说什么也不肯去人界，言辞凿凿说天规如此，他不该违背。
“您会遵守天规？”火狐狸腹诽，咬着武桀的衣角直往人界走，武桀拗不过它，只能告知实情：脑海中有个声音苦苦规劝他不要去人界。是封印么？火狐狸愁的掉了不少狐狸毛。
该怎么办呢？火狐狸叹气。这破除封印的事情只靠自己是行不通了；牡丹花神洛阳只来过那一次，这几天另有一位花神前来桃林修炼，但这位花神总是来去匆匆的，叫火狐狸靠近不得；剩下旧主和五公子倒是见多识广，或许知晓破解封印的办法，可是旧主和五公子都在人界，武桀又不愿意去！干脆留书一封，我自己偷偷溜出去得了！
心里这么想着，火狐狸顿时来了精神，跳上书桌咬着笔还真有个写字的样子。火狐狸是会写字的，曾经游历人界时，它救过一个落魄生寒窗苦读多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当然明白，问过恩人该如何报答？火狐狸想了想，郑重地说它想读生便教它读书识字，粗粗学过《诗经》、《楚辞》。
只是用嘴巴咬着笔写字，不像化成人形那样顺手，写出来这字歪七扭八的……若当年的书生看到，会说教它吧？最后用镇纸压住书信，火狐狸跃上窗栏准备离开，被惯例过来闲坐看风景的武桀逮个正着：“你要去哪里？”
一不小心从窗栏上摔下来的火狐狸心中无奈：“做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真是不好。”
武桀看到桌子上被吹起一角的留书：“人界当然要去，但母后娘娘遣了侍女时时刻刻盯着我们沉香殿、玉隐阁，没有合适的时机我们怎么出的去？”
“原来还是想去人界的啊？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神界二公子嘛！”得亏是火狐狸身上封印未解，它暂时不能化作人形，不然这句话说出口二公子可要收拾它了。
武桀心中早有盘算：“下个月初三是人界的上巳节，也是神界里母后娘娘主持宴请四方神女的日子。”
“意思就是等到下个月初三再偷偷溜出去！”火狐狸听懂了武桀的话，轻快地叫唤两声很是愉悦，就着窗边复又躺下小憩，今天太阳真好。
武桀今日兴起，握了影沉剑舞于桃林中，长剑翻飞斩下桃花一朵飘摇落地，武桀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的画面……
人界，大理城。
大理如氏，名动六界的巫术世家，鼎盛时期的如家放在六界里任谁都要忌惮三分的，只是十九年前那场如莫之战……唉，一切皆因此战。如莫之战后：如家元气大伤，修养至今十九年也未能恢复；莫家更是几近灭门，幸存弟子只能隐姓埋名，苟活于世，直到莫家后辈莫誓投靠妖界麾下，为妖界创立九毒宗，这才让莫家弟子有了栖身之地，荫蔽之所。
一行人抵达如家已是申时，如灵犀刚一踏进家门就有人迎了上来：“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着一身黛色衣衫，头戴厚重银冠，手执法杖不可谓不庄严，是如家十巫之一，名唤巫罗。如灵犀便是她口中的小小姐：“巫罗这话问的奇怪，我是如家弟子，接青蛇召令难道不该回来么？”
如家避世南疆，常有来往的不过莫毒、慕医、白蛊三家。如莫之战后，族长如千山下令门中弟子不可随意外出，违令者严惩不贷。直到如依依离开如家，现任族长如娘才改动了族规，将此令放宽不少。但如娘和十巫是不能离开如家的，总要有人留下来主持大局：“青蛇？”
“灵犀妹妹？”自里间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声声唤着妹妹也不知道是在喊谁：“我听巫罗唤你小小姐，你叫灵犀是不是？”
“青鸾小姐。”巫罗见到妇人不禁抬头看了看这晴好的天，和煦春风吹面不寒，但巫罗只觉得事情不对：小小姐如灵犀说姥姥用青蛇传令召她回来，可族中太平无事，眼下又非年节时分，这召令来的实在蹊跷；青鸾小姐常年独居在外，今儿个破天荒的回来不说，还破天荒的主动跟小小姐套近乎？这怕是小小姐出生十五年以来第一次见着青鸾小姐吧。
“我虽与灵犀初次相见，但一家姐妹总觉得眼熟亲近。”如青鸾倒是自来熟：“灵犀可愿陪我小坐一会？”
多年来如灵犀对姐姐如青鸾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相见很是欢喜，但巫罗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一旁的阮霆心生疑窦，如灵犀还是跟着如青鸾去了，剩下阮霆几人便由巫罗唤来的旁系弟子带领前去客栈休息，外人是不能借宿族长家中的。
如家族长书房。
书房中燃着香，是中原时兴的物什，书案前端坐着一位年及古稀的婆婆，正是如家现任族长如娘，如灵犀的祖母。如娘见来人是巫罗，声气低沉略显沙哑：“什么事？”
“小小姐回来了。”巫罗犹豫着还是没有把如青鸾的事情告诉如娘，族长不喜欢那位青鸾小姐，何必提起惹族长生气呢？巫罗回禀道：“小小姐还带来一帮朋友，我看着他们不像恶人，姥姥大可放心。”
如娘的目光没有离开书卷：“好。”
“要不要唤她前来陪您说说话？”但巫罗猜不透如青鸾的心思，怕如灵犀跟在如青鸾身边会出事，只能想办法将如灵犀召去其他地方。
“不必。”如娘不知道如青鸾这茬事情，想着孙女旅途劳累且去休息，免了她的请安拜见：“依依可有消息？”
“噗嗤。”如娘其实没有什么族长架子，对如家弟子是极好的，偏偏一个如依依，家规条例摆在那里，她却明知故犯，可把如娘气的不轻：“依依小姐上次回来，不是您把她赶出家门的么？”
是前年大雪，姥姥染上风寒，如依依接到消息赶来看她，却被她大骂一通赶出家门，在雪地里跪了许久方才离开，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如依依怀有身孕，叫姥姥心疼了好一阵子。如娘咳嗽两声：“那是她咎由自取。”
“姥姥别动怒，仔细伤着身子。”巫罗轻轻拍着如娘的背帮她顺气，又递上茶碗：“依依小姐没有消息回来，也不知道小小姐这次外出有没有见过依依小姐。”
“依依又不在人界，灵犀上哪儿见过她去？倒是有可能见过六丫头。”那家的六妹妹孝顺，自她二哥二嫂成亲之后，年节总会遣人来探望如娘，送过不少节礼补品，如娘瞧着心中欢喜，也就不计较她是那混小子的六妹妹这一身份了，待她比如依依还亲。
“灵犀这样外出走走，多见见世面也好，中原与南疆到底不同。”巫罗问道：“姥姥是担心她学了依依小姐那样，野了心不愿回来吧？”
提起如依依，如娘就不住地叹气：“我族后辈弟子中，灵犀天资聪慧当属佼佼，如氏一族日后定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姥姥放心，小小姐定不会辜负姥姥厚望，我们几个也会尽心竭力辅佐小小姐的。”这是十巫职责所在。
“你去飞烟谷看看吧。”飞烟谷？那不是关押如飞烟的地方么……如娘下令道：“今日最后一帖药喝完，飞烟的情况该有些好转才是。”
“是。”巫罗领命而去。
这些年如飞烟一直疯疯癫癫的，如娘说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旁人为她逆天改命是会遭到上天谴责的，又叫众弟子都不要多管如飞烟的闲事，但如娘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女儿。逆天改命……有慕、白两家的先例，如娘不敢逾越雷池，赔上整个如家。当年慕家逆改幼女天命，强行保住了本该夭折的双生女儿，从此就像被诅咒了一般，慕家后人所诞下的双生女儿再不能多活一个，白家仁义，历经十年炼出双生蛊相助慕家，可结果呢？不过是将慕、白两家拴在了一条绳上，慕家被灭满门，不久后白家也销声匿迹，四家只剩下如氏一族。逆天改命，便是这等下场了。
巫灵客栈，如家弟子为阮霆一行人安排好食宿：“几位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待引路的如家弟子走后，白嫣然终于问出了她心中按捺不住的好奇：“如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灵犀接青蛇召千里迢迢赶回大理，可我瞧着如家里连巫罗这样位列十巫的大人物都这般优哉游哉，半点没有我想象中的形势紧张迫在眉睫。”
白嫣然说的不错，如家一派祥和，不像是有事发生的样子，那他们在山海镇客栈遇到的传令青蛇又是怎么回事？荆遥问起如灵犀心心念念记挂着的飞烟姑姑：“灵犀家那位飞烟姑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听你们说得神乎其神，总是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如飞烟的来头？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时光流转，回到三十五年前的暮春时节，那一年，如家族长夫人如娘产下女儿，取名飞烟。
如飞烟生的是个好时候，那时天下太平，如家鼎盛，族长如千山老来得女，自然把如飞烟视作上天赐给如家的至宝，只愿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飞烟，我的小飞烟，来，跟着娘亲学说话好不好？这是爹爹，爹爹。”如娘日日守在府中只管相夫教子，如千山也常常会辞了族中琐事，留在家中陪伴妻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小的如飞烟也一点点长大，两岁时学成最简单的巫术，五岁便已是族中翘楚，闻名如家，平辈弟子中哪个不是望尘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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