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起事(1/2)
十一月已经是冬天,琼都里但凡落叶的草木,都只剩下萧瑟的枝丫。南国总有一些顽强的植物,不落叶也能捱过不算酷寒的冬日,可那星星点点的绿意,已经撑不起这座城市的繁华。入冬以来,穷人们都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窝在家中的时日渐长。宽裕的人家,已经烧上了炭火取暖。
夜深,肖府里灯火通明,炭火和香炉温暖了这无边无际的庭院,烛火和灯笼将院子照得犹如白昼。肖国舅接过来人送来的信件,那信卷成一指粗细的细管,用丝线系紧,打结处裹着厚厚的白蜡,以防止人私拆信件。白蜡是上好的蜡,肖国舅能嗅到其间隐约的松香味。
这样小小一卷的信,本适合让信鸽送,不知为何需要人力传递。来人跪伏在地上,穿着琼都内最常见的下等吏员的衣服,可若有人仔细端详他的脸,能看出他光洁如女人的脸上不是刚剃过胡子,而是压根不长胡须,那是个阉人。
肖国舅迫不及待地摊开了信,那小纸卷在他手里变成三指宽,一掌长的长条形,忽而他的手止不住颤抖,眼眶险些盛不住那猛然瞪大的眼珠子。
是他贵为皇后的妹妹告诉他,疑心昭帝要易储废后,向哥哥求救。
肖氏并非世代望族,在他这一代才算真正出人头地。肖国舅很自负自己的头脑和手腕,加上倾国倾城的妹妹,又碰上昭帝登基,急需扶植新贵压制门阀,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树大根深的顾氏已经垂垂老矣,肖氏一手遮天,这些年肖国舅觉得心里安稳,不自觉的跋扈起来。
他心中本来的算盘,足足上了五道保险。
第一道是太子。他悉心教导的太子,才华平庸,毫无主见,对母后和国舅唯命是从,却被整个朝堂捧着。李珵避世,李晖年幼,太子的地位不可撼动。
第二道是皇后。肖皇后天赐的好皮囊,十几岁便有倾国倾城之貌,脑子也精明。昭帝的后宫冷清,子嗣稀少,这里面肖皇后的功劳不可说。唯唯诺诺的璎妃是她精挑细选才放进后宫,还利用她除掉了瑶妃,直到太子地位再也不可撼动,才允许她产子。
第三道是朝堂。如今朝堂的形势,大可以概括为肖国舅一党围剿国师,顾夜亭只有干活的份,没有运筹帷幄的余力,在朝堂上往往缄口不言。
第四道,便是琼都的禁卫军。禁卫军统领方瀚虽是昭帝盖章定论的心腹,可这两万禁卫军中有一万五的废物,还有三千人也是方瀚使唤不动的——那都是肖国舅的人。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死士这张底牌。肖氏显贵,家仆众多,国舅爷出门都前呼后拥,需有百余人伺候。肖氏三处宅院,上千家仆,在里头混入两百死士,不事杂务,只练习奇袭夺命的武艺,仅两百人也足以成事。
可皇帝心思一动,就要铲掉肖国舅的前两道保险。而顾氏横空出世一个顾骓,手握重兵,把握命门,足以左右朝堂,一下子废了第三道和第四道保险。肖国舅手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底牌。
若昭帝当真发难,他豢养死士的事情禁不住查,一定会浮出水面。彼时叛乱窃国之罪一旦坐实,那便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重罪。
不能退!
肖国舅本欲不动声色地完成权力的过渡,成为王座阴影里的人,保肖氏三代人显赫,并无改朝换代的野心。
眼下,也不由得他不想了,谁又甘心坐以待毙呢?
他那张已经不年轻的脸缓慢地被杀伐之气覆盖,每一丝皱纹里都蕴含着杀意。将皇后的信又仔细看了两遍,记在心里,这才把信纸凑到烛火上,看它完全化作灰烬,这才安心。
国师的婚期定的匆忙,前日里刚宣布,眼看离大婚的日子不到一个月,皇城和顾府都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得到消息时,肖国舅就已经隐隐觉得此事仓促得不寻常。
昨日李珵已经回来,守在城中帮忙筹备安宁公主的婚礼。远在戍边军的顾骓也很快会得到消息,拔营回城,参加国师的婚礼。
肖国舅还来不及去核实消息。可近来昭帝对他的态度,以及对顾氏的亲密,已经证明皇后所言不是空穴来风。
不能等!否则过于被动!
肖国舅屏退了信使,在空无一人的书房内,也没有唤来奴婢,手忙脚乱地自己添水磨墨。他的动作不熟练,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多年不曾亲自磨墨铺纸。慌乱间水滴溅到了纸上,他又慌乱地把刚铺好的宣纸揉作一团,粗鲁地扔到旁边。
他飞速写好了一封简短的信件,小楷密密麻麻地排成三列,肖国舅将那有字的一角扯下来,那是个不甚整齐的长条形。卷成一个细卷,塞进同样纤细精巧的竹筒,用蜡封了,这才踏出房门,谨慎而焦虑地唤亲随给他找信鸽来。
亲随小跑而来,肖国舅觉得他动作不够利索,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幸运的是他这会也没有多余的心思骂人。他亲手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用力往空中一抛——那只不详的灰色鸟儿努力振翅,往北去了。
办完了一件大事,肖国舅双腿一软,颓然坐在卧榻上。他浑身无力,却不敢有丝毫睡意。生死之战,分秒必争,他必须要在国师大婚之前,不,在顾大帅回来之前,让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再不容颠覆和逆转。
十一月八日,晨,北线,戍边军营。
三千名英姿飒爽的骑兵已经列队,战士们身披轻甲,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长枪,枪头直指天空,紧挨自己的战马站着,接受检阅。他们准备一路走官道,故而粮草和辎重很少,整齐码在车上,坠在队尾。邢蓝正陪着顾大帅正在清点人马和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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