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爱洛漪丝的梦(2)(1/2)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这也许是对的。当年,在我察觉了伊格诺图斯的真实心意之后,为什么没有马上赶他走呢?也许,还是我的性格在作怪。因此尽管我已经看出了家庭教师的满腔怨憎,可仍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没有告诉母亲。只是因为我想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第一堂课真是糟糕透顶,有个地方一直弹不顺,我就不想继续了。
“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我不想学了。对了,罗伊娜,卡德莫斯昨天来邀请我们去他家里玩,我们一起去吧。”
我说着起身,略微屈膝,就来拉姐姐,却听见伊格诺图斯沉声说,“等一下。”
他漆黑的眸子朝我看过来,我突然有些心虚,当然嘴上不肯落于下风,“干嘛?”
“您今天的学习还没有结束,练习完才能再走。”
我愣住了。从小到大,嬷嬷宠着我,姐姐让着我,连脾气暴躁的母亲都对我十分纵容,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不”。等回过神来,不禁生气,“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雇佣的仆人而已!”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目光中充满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憎恶,以及屈辱。“海莲娜……”姐姐在一边劝说,他却打断了她的话,“是的,我是您雇来的。其他仆人的职责是打扫烹饪,我的职责是教授琴艺。如果您对我的工作不满,可以解雇我。但是在您没有解雇我之前,我还是您的竖琴老师,所以上课期间您必须听我的。我说,我们练完这一节再下课,您就不可以提前走。”
一时间,气氛僵硬到了极点。我气急败坏,转身离去,可他似乎早有预备——魔杖一挥,门口出现了一片水塘,还有几朵摇曳的水仙映着湖面——不知他是否以此来嘲笑我顾影自怜。水不会很深,我确信,但是要趟过去必须提起裙摆,这样一来,就会被他看到我的脚踝,这在礼法上是绝不被允许的。纵使我喜欢破坏规则,可这仍使我又气又羞,眼泪差点流出来。
“你这该死的佣人,快把这水弄走!”
“当然可以,小姐,”他朝我鞠了个躬,“不过,您也知道,我的职责是上课。现在课还没有结束,所以只能请您等到下课了。”
“你……”我说不出话,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姐姐赶忙过来安慰我,而一直看我笑话的他却沉下了脸,“哦?我以为大名鼎鼎的二小姐有多了不起,原来只是个任性的小女孩罢了。遇到点小事就哭鼻子,将来怎么做大英雄呢?”
我的哭声立刻止住了,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很惊奇。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我的想法呢?他没有念摄神取念咒,是怎么看透我的呢?这一点,纵然那之后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从来没有问出口。只是因为我觉得,有个不用咒语就能了解我的人,很不错。
自然,那一天我没能去找卡德莫斯玩。我心里气闷,接连办了好多舞会来寻开心。等到再去找他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说实话,我们在一起并没有什么话好说。我只是玩得累了,喜欢他这里的清静。可是今天他有些不寻常,一向波澜不惊的脸此时剑眉微蹙,似乎有心事。
“喂,我听说你要参军去,是真的吗?”
他“嗯”了一声,没有更多解释,但我明白他的心思。这几年,他的异母兄长越来越不争气,所以公爵越发看重这个小儿子。如果他能多立军功,说不定将来……可是,现在贵族和贫民的对立非常尖锐,已经有很多地方爆发了冲突,尤其是一支贫民的军队听说很厉害,首领查理是个不怕死的猛将,参军会不会很危险呢?
“你姐姐……”他突然开口,我一怔,因为这是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她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现在不来这边了呢?”
“因为最近我们新换了个竖琴老师,天天上课,烦都烦死了。”
“她……”话到嘴边,他却又顿住了,几次反复,才接着说下去,“她不会……有了心上人了吧?”
“当然没有啦!”我被他问得啼笑皆非,“她不喜欢交际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没见过什么男孩子呢,除非把我们家的佣人也算进去。”
他“哦”了一声,眉头似乎稍微有些舒展。我却突然想起,自从我称病不再上课之后,伊格诺图斯便没有再逼我了,也不再过问我什么时候复课,和初次上课时那种近乎咄咄逼人的、负责的样子大相径庭。这让我更加好奇,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天我提前从卡德莫斯家溜了回来,想看看伊格诺图斯是怎么跟姐姐上课的。沿着寂静的回廊,我朝琴房走去,两边花树缠绕,洁白的蔷薇吐露着芬芳,将这琴房与外界隔绝起来,宛如睡美人的宫殿。似乎,千百年来,没有人来打扰过。
但是突然间,一阵激烈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寂静——“贵族只占这个国家的一小部分人口,却占据了绝大部分资源,还不用交税,这不是不公平是什么?!就因为所谓的‘血统高贵’么?我看他们个个都该死!”
“是的,这的确很不公平,”一个清柔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听出那是姐姐,“可是,你说他们都该死,这就太过分了,难道贵族里就没有好人了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种话,”他的声音一下子冷淡下来,恢复到了初见时的咄咄逼人,以及,掩饰不住的憎恶,“可我说的是对的,只有推翻这种腐烂的统治,换一个真正了解民众疾苦的人来做我们的王,或者,是一个真正的贫民来做我们的王,形势才会好转!”
我听了大为震动。自古以来,贵族的爵位包括王位都是世袭罔替的,而贫民则生下来就是贫民,从来没有人敢提出这样的想法,一种新奇的感觉流进我心里。与此同时,一种更可笑的想法也模糊地被捕捉到:他和姐姐说话,竟然不称“您”而是“你”,仿佛他与她之间是平等的地位。换了我,也许早就怒气冲冲起身离去了,因为这有伤我作为贵族的尊严。
被这种古怪想法占据内心的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他对我们的仇恨,也许就来自于贵族与贫民之间刻骨的仇恨;没有意识到就在我缺席的这几个月,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竖琴课已经变成了交谈课。伊格诺图斯不再掩饰他对贵族的仇恨和革命的热情,同时也向姐姐灌输他那些叛逆的思想,引导这个少女冲出这座昏昏欲睡的宫殿,向更广阔的天地飞去。在这里,激烈的争论取代了悠扬的琴声,睡美人的宫殿变成了只有两人的沙龙——这一切看似荒唐,但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我始终对此缄口不语,没有再提上课的事,但却常走进琴房附近听他们的谈论。有生以来,我第一次遇上一个和我一样喜欢破坏规则的人,听他说话,让我觉得很好玩。伊格诺图斯对姐姐那些试图寻求和平解决的想法总是嗤之以鼻,同时我感到他仍在恨着她,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可与初见时相比,那憎恨的声音里少了诱惑,多出了痛苦与迷茫,令我茫然不解。
这一切可能只有姐姐没有意识到。有时我透过窗户朝里面望去,会看到姐姐凝视着那个偏激而刚烈的老师,手指卷着一绺头发,慢慢地停下来,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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