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衡山(1/2)
“……等我回到衡山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依人那时两岁多,还不太能记人,我满心欢喜去看女儿,她却把我这个娘亲忘了,刚见我就哭闹,嚷嚷着找阿爹和师兄,直到我抱起她,哄了好一阵,才渐渐不哭了。我把她哄入睡,放进摇篮,便去找谈哥算账,心想怎么几个月不见,我的女儿头发乱的不成样子,连裙子都穿反了。”
谢悠掩嘴轻笑,说道:“师公忙中疏忽,顾不过来,情有可原。”
“我心里也是这么为他开脱的。谁知找上他后,才知那天他一早去处理急事,把依人交给了阿东几个弟子照看,小子们连娃娃都抱不好,更不用说梳头穿衣了。我想到若是再下山去,碰上棘手的事情或对手,数月不回,谈哥也忙着,那我女儿岂不是成了野人?我劝谈哥请个丫鬟过来照看依人,谈哥却说会助长依人的骄纵之气,当天就召集弟子,改了早课,教他们怎么缝衣服梳辫子。一开始小子们扭扭捏捏,学着学着居然攀比起来,争先恐后给依人梳妆打扮。”文三娘说到这里,突然笑道:“后来衡山派日渐壮大,谈哥和二师兄不再限于亲传,开始许多接收入门、记名弟子,我们一一教导这些弟子们,越发忙碌,照顾依人的担子,有一半落到了阿东他们几个肩上。所以啊,谈哥的弟子,除了后来的阿翊,这梳辫的手艺,不比衡阳城中的妇人们差。”
提到齐近东几人,师徒二人有些伤感。谢悠抚平了心绪,说道:“可我上山以来,很少见到师兄们照顾师姐,反倒是师姐和沈师兄玩得最欢。”
“他们一直养依人养到八岁。那年,阿翊拜了师,笑话依人不会自理,依人年纪小脸皮薄,说什么也不要师兄们继续照顾了。阿东他们几个都是孤儿,从小就把依人当成自己妹妹疼爱,乍见‘妹妹’被阿翊拐走,憋着一肚子气,尤其是阿东、秦勉、王赫三个,到处找阿翊的麻烦,只要阿翊稍稍练功偷懒,他们就向谈哥和我告状,依人气不过,竟跟阿翊越走越近,对练功也更加不上心。又过几年,大家都长大了,陆续自行下山闯荡,历练过后,成长不少,不再为难阿翊,还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你若去问秦勉,他可能连小时候针对阿翊的事都忘了。”
前去庐州前,宋谈的二弟子秦勉练功受伤,未能同往,因而逃过一劫。沈翊被家人勒令下山后,秦勉便照料起宋谈的起居。
谢悠道:“秦师兄为人谨慎,原来小时候也做过捉弄人的事。”
文三娘道:“他现在是稳重,幼时却是最调皮捣蛋的一个。初次下山历练那回,秦勉一时冲动险些遭人算计,万幸捡回一条性命,此后遇事总是思量再三,连谈哥都说他慎重得过了头。”
谢悠道:“想不到秦师兄还有如此经历。”
文三娘道:“悠儿,你要记得,看人不能只用眼看,更要用心看。有些人的表面,只是为了掩盖他内心的恐惧。你擅长察言观色,当应明白,所谓识人,实乃识心,不仅要视其所以,更要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弟子谨记。”
“在庐州时虽然危险重重,你却能护住阿翊依人,救出我们,回程时还得了闻暮子掌门的指点,若不是江湖不安稳,真想让你出去多走一走,也许你将来的成就会在阿东他们之上……”
“师父,”文三娘半倚床上,谢悠不由俯身说道,“您曾言,我年满二十,便可回临安追查当年父亲遇害真相,这话还作数吗?”
文三娘迟疑了一会儿。虽则傅乔立誓,八月初三给大家一个交代,但若是疑兵之计,又或是敌人来头太大,不能轻易解决,难道就要让谢悠一直留在衡山?不,不可能,别说她已决定让谢悠参加采石矶大会,就算她为了谢悠的安全,硬留谢悠在山上,以她对谢悠的了解,谢悠一定会千方百计回临安去。她这个徒儿,什么都好,就是看着温顺,脾气却倔,认定了一件事,说什么也要达成,便是有了退让,也不过是充作权宜。师徒相伴七年,她是门派中最了解谢悠性子的,当下没有明言,只说:“原本我是如此安排。但庐州一案的幕后黑手尚未伏诛,江湖上危机暗藏,你爹之死牵扯朝廷,抽身不易。目下来看,你无论是武功、还是经验都有不足,若是贸然行动,只恐有失,此事容后再议。”
谢悠正回身子,回了一声“好”,但文三娘清楚,徒儿的心里,并不好受。
谢悠用指尖碰了碰床头柜上的药碗,端过来道:“温度正好,师父您快喝了吧。”
文三娘接来饮了两口,说道:“魏家堡的丹药果真有效,我服了两次,便觉精神不少。”
“要不是听依人说过,太师父以前惋惜过魏隐,我还真担心太师父不愿接受魏家堡的好意呢。”
“跟傅阁主相比,师父和童门主不过是受他欺骗而已,几十年过去,再大的怨气也该消散了。”
谢悠忖度,听师父所言,她好像不知道后来太师父与魏公子父亲再遇一事,看来这门派中,只有太师父本人才清楚。可是仗义助人,本是件好事,太师父没有告诉其他人,是觉得此事微不足道,还是不愿与魏家堡牵扯过深?亦或是另有别情,需要遮掩?
“我看五师妹这药方也该改一改,实在太苦了。”
谢悠笑弯了眉眼:“是,不过这一碗,您得喝光了我才好跟小师叔交差。”
文三娘拧着眉头,双手举起药碗端详半天,谢悠笑道:“师父,小师叔提醒过,药凉就更苦了。”
文三娘吸了几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要喝下时,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打扰三师叔了,请问谢师妹在吗?”
谢悠听出这是郝飞云的声音,起身给他开门:“郝师兄找我,是为何事?”
郝飞云站在门外,冲文三娘行了一礼,又转头对谢悠说道:“谢师妹,不是我找你,是掌门和师父召见。”
谢悠一愣,看向文三娘,文三娘也愣住了,说:“师父和二师兄为何找上悠儿?”
郝飞云拱手道:“弟子不知。”
文三娘道:“掌门传召,事关重大,悠儿,你还是不要耽搁了,快随郝师兄去吧。”谢悠心头茫然,只得遵循师父命令,跟着郝飞云一路向大殿走去。
行到途中,郝飞云忽然说道:“谢师妹,方才我在门外听到屋里似有笑语传来,不知你对三师叔聊些什么,这么开心。”他的表情是温和的,语气也是温和的,但不知为何,谢悠总觉出一股尖锐之意。
“不过是寻常聊天罢了。”
郝飞云笑了笑,不再问谢悠,接着带路。两人行到大殿门口,郝飞云向彭见稽禀报后,带上门离开了。
谢悠看向上座的彭见稽和一旁的计逢春,上前行礼:“弟子见过掌门师祖,二师伯。”
彭见稽捋须不言,计逢春见状,和气说道:“悠儿,不用怕,我们只是有些话要问你。一个月前,你与四师弟一同赶往六安参加琴会,对不对?”
“对。”
“琴会上你们意外遇见了金人,打发走他们后,有一个自称是‘无有山庄’管家的人出现,说想与四师弟结识,于是四师弟跟他走了,对不对?”
谢悠突觉心中一沉,二师伯这么问,难道是郭师叔出事了?嘴上却平静道:“对。”
彭见稽捋须的手一停,说道:“按你之前所提,无有山庄位于池州城郊,与庐州同属淮地,楚望不会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可是距离庐州一事已过一月,这期间,他人没有回,消息也不曾传过一句。”
谢悠顿时明白他们的担忧。门派出了这么大的事,郭楚望就算有事缠身,不能立即赶回,那也该写封信询问情况,何况他去无有山庄,不是为了什么大事,不过是结交朋友,不至于连送点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谢悠稳住心神,道:“郭师叔,恐怕是……出事了……”
彭见稽道:“如何推断,说来听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