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父与子（1/2）
第三天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是个爽朗的晴天，连着人的心情也明阔了许多。
晨光下，谢悠和傅绾在河边并肩漫步。
“……所以你怀疑礼部侍郎和你爹之死有关？”
河畔微风拂过谢悠的鬓发，只见玉颜楚楚，极具出尘之姿。“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几乎所有韩党人物不是被贬职罢官，就是充军抄家，而这个明志英却在降职几年后反升几级，现今的官位，竟比韩侂胄倒台前还要高上几阶。”
傅绾道：“也许他在朝中另有靠山，也许他深谙为官之道，颇有才干。”
谢悠道；“我没有真凭实据，一切纯属猜测，或许真如你所言，只是我想多了。”
傅绾道：“但倘若是前者，想必他的靠山来头决非小可。”她沉吟半响，忽道：“思容，你打算何时回临安？”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至少是翠螺峰大会之后。”
谢悠看她沉思，轻笑道：“怎么，你担心我吗？”
傅绾被她言中心事，耳朵微红：“我确实担心你。”
谢悠见多了她遮掩模样，本以为她这回仍会轻描淡写带过，哪想傅绾竟直白坦言，反倒弄了谢悠一个措手不及，不由脸色一红，含笑嗔了她一眼。
就在傅绾对谢悠这一眼愕然之际，忽见对面桥上走来一人。那人背着竹筐，正低头走着，下桥时顺势抬头，看见两人便打起招呼道：“谢姑娘，早啊。”
“三公子早，你今天要出去吗？”
袁中佑摸了摸头，腼腆笑道：“是啊，今天轮到我休息，正好去城里一趟。”
谢悠望见他竹筐里的东西，说道：“何不多找个人帮忙，背这些卷轴呢？”
袁中佑忙退了一步，慌张道：“不用麻烦他们，大家都挺忙的，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就行。”
谢悠道：“三公子不用紧张，我只是随口说说。”
袁中佑红了脸，低声道：“毕竟我这些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
见谢悠目露疑惑，他又说道：“谢姑娘，你放心，你交代我的事我不会忘记，等我从城里回来，就会着手准备的。你看，匕首我一直随身带着呢。”
他说着解下竹筐，从里掏出谢悠给他的匕首，傅绾看见，吃了一惊，望向谢悠。心中暗想：“思容说让袁中佑打造兵器，怎么把我的匕首给出去了？”
谢悠这时阻止袁中佑已来不及，察觉到傅绾探询的视线，又羞又恼，嘴上仍是客客气气地道：“见三公子对这件事如此上心，看来真是托付对人了。”
袁中佑不好意思地放回匕首，说道：“既然你信任我，我总该对得起你这份信任。”
谢悠见他准备要走，道：“这里距洛阳城还有段距离，何况暑气渐重，你进城得出一身汗了，不如我帮你找匹马来。”
“不用，不用，你去找马，人家不就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我还是慢慢走吧。”
傅绾问道：“你在怕什么？”
袁中佑总觉得傅绾清清冷冷，比起谢悠来更是难以接近。听她开口，不自觉带出一种上位者气势，立即让袁中佑想起了父亲。
他心中一慌，赶紧道：“没什么，没什么。”
傅绾看他收拾好竹筐，重新背上，突然道：“这些是画吗？”
袁中佑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来之前曾听人说，庄主夫人很喜欢画，故此联想。”
“不错，大娘很喜欢，我之所以钻研这些也是从小受她影响……啊，你们不要怀疑我是偷了大娘的藏品，这些都是我画的。”
谢悠听了他的解释，思忖这三公子想法果真奇特，居然担心别人把他看做小偷。
谢悠道：“想不到三公子精于此道，正巧傅姐姐也擅丹青，不如你们交流交流。”
“我、我画的这些，恐怕入不了傅姑娘的眼……”
他虽然这么说着，眼中却隐含期待。
谢悠见状笑道：“怕什么呢，既然碰见，让傅姐姐指点一下也是好的。”
袁中佑犹豫不过片刻，再次解下竹筐，从里面拿出一卷画来。
傅绾接过画轴，慢慢启开，谢悠走到她身前凑近看，接着画卷掩映，轻轻碰了一下傅绾的胳膊，对她使了个眼色。
傅绾会意，端详了一会儿画卷说道：“布局疏落有致，尤其苍鹰的气势和白兔的神韵十分逼真，栩栩如生，可见袁公子是下了苦心的。只不过笔锋还不够圆熟，很难给人一种浑然一体之感。袁公子年纪轻轻，有此天份实属难得，只要多加练习，假以时日，必有成就。”
袁中佑听得脸红：“真的吗？傅姑娘，你、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很笨的，学东西很慢，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谢悠正欲开口，却见傅绾收起了画轴，放回袁中佑怀中，淡淡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袁中佑捧着画卷，低头嗫嚅道：“我、我、我不知道……谢谢你……从没有人夸我这么多……”
“你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不必妄自菲薄。”傅绾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袁中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知道自己的能耐，我除了画画，其他什么都不会。”
谢悠问道：“那你带着这些画进城，是想做什么呢？”
“我约了洛阳画社的老板，要送画作去卖。”
堂堂神兵山庄三公子竟会做出卖画之行，谢悠和傅绾均感到了奇特。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其实我跟老板都说好了，会挂上化名出售，这样大家就不会发现我的身份了。我也没指望赚多少钱，只是想试试我的水平，是不是到了能让大家接受的程度。”
他虽然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着，但仍透出一股怅然。
谢悠傅绾陪他慢慢走着，绕过一处灌木丛边，谢悠问他道：“你有给山庄里的人看过你的画吗？”
袁中佑摇了摇头。
谢悠道：“你可以试一试。”
袁中佑道：“何必呢，不用试我也知道，我爹一定会骂我不求上进的。”
谢悠道：“你不尝试怎么知道呢？”
“因为他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待我的。”
袁中佑说着语气低落下去。谢悠动了动唇，却觉得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候对面走来一群白鹅，后面还跟着一个赶鹅的少年。
傅绾脸色登时一变。她放慢脚步，紧跟在谢悠和袁中佑右面，给鹅群让路。哪知一只白鹅竟转了方向，直冲着傅绾奔来。她心头一慌，正要拔腿逃跑之时，猛然被谢悠扼住了手腕。
谢悠左掌划了个半圆，发出一记虚招，一股劲风将白鹅带得不进反退。少年连忙赶来，把鹅驱向道路另一边，朝三人道歉。
袁中佑对这群白鹅深感有趣，趁机跟着少年一起驱赶，暗中观察它们的形貌。不想白鹅模样虽美，性情却恶，险些被咬中手臂，急急忙忙又退了回来。
“傅姑娘，大鹅已经被赶进灌木丛，你不用再担心了。”袁中佑口上这么说，却忍不住露出笑意。他想不到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傅绾，居然会害怕一只白鹅。
尽管被人撞破，傅绾还是尽力压下自己的窘迫，装作无事发生般道：“多谢袁公子了。”
说完她便觉谢悠的手一松，放开了她的手腕。
袁中佑道：“时候不早了，我不能再耽误，两位姑娘，我先走一步。”
傅绾看着袁中佑的背影说道：“这个三少爷看起来怯懦自卑，但为人还算可以。”
“他是方才唯一帮你的人吗？”
谢悠的嘴角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怎么，傅绾感觉这笑容美则美矣，却有些让人不安。
“当然还有思容的及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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