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1/2)
时光飞逝,转瞬间,五年过去。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费力地推开自家沉重的木门,拖出小凳子,一屁股在家门口坐下,一条黄狗哈着气,在她身边绕了几圈后趴下。
小姑娘顶着一高一低两个黑色的小啾啾,长睫下忽闪黑色的眼。她的鼻头微微翘起,给不算精致的五官带来些俏丽的气息。
这个贫民窟里,她的样貌过于瞩目了些。与高鼻深目的居民们不同,她更为柔和的五官昭示着其古地球的亚洲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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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相熟的邻居路过,见到模样乖巧小姑娘,忍不住开口。
“小黛丝,又在等你爸爸和哥哥啊?”
黛丝抬头,见是玩伴安妮的父亲约翰,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酒窝:“是的!今天是狩猎季的最后一天了。”
约翰抬头望望高悬空中的太阳们,道:“他们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呢。你先回屋等吧!”
黛丝摇摇头:“我答应了他们要在门口迎接的。说话要算数。”
约翰不再劝她,他嘱咐:“那你注意安全,最近外面坏人多。下次有空来我们家和安妮玩!”
“好的,约翰叔叔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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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走后,黛丝拔了一根地上的狗尾巴草,懒懒地叼在嘴里,思绪漫无边际地发散开。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六年。
最开始的两年,婴儿模样的她对外界接触较少。她一度以为自己被卷到了某个偏远的星球上。
可随着她长大,学会了这里的语言,出门次数增多。她才明白,自己恐怕是永远回不去了。
一场空难,居然将她送回了联盟成立前的“混战纪元”。
尽管历史很差,黛丝仍对这个存于诸多诗歌传说的年代如雷贯耳。
这里有被传颂千年的英雄故事,倾国美人。
这里也有连绵不断的战火纷飞,血流成河。
凭借黛丝有限的记忆,她推断,自己正处于混战纪元第二百五十六年,联盟正式宣告成立的一百多年前。她所在的星球,隶属莫提斯帝国,是尚存的二十个国家之一。
莫提斯是资源匮乏的星际中最常见的帝制国家。贵族与平民的生活水平严重失衡,以致于出现了内圈星群与外圈星群的划分。内圈环境优美,花园绿地,歌舞升平。居住在这里的往往是世袭的贵族,异能者,富得流油的资本家或是战功显赫的军官;外圈乌烟瘴气,危楼遍地,龙鱼混杂。居民皆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逃犯,佣兵等三教九流。
内圈人可自由进出外圈,但是从外圈进入内圈却需要由莫提斯宫廷颁发的“入圈证”。因为这个特殊的规定,那些光鲜亮丽的内圈居民常肆无忌惮地来外圈找乐子。
说找乐子还是太委婉了。
内圈人完全把外圈人当畜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半年前,附近小酒馆的老板娘被几个军官醉醺醺地架走,两个星期后,半死不活的她被扔在了附近的军妓营。
上周,隔壁街区的丽莎被一个谢顶的老强行贵族带走。她的丈夫冲上去救她,当场被异能捅了个对穿。
而昨天,隔壁的老夫妇收到了被强行征兵的儿子战死沙场的噩耗。他们不久前或许还做过儿子荣归故里的美梦,此刻却坠入无休止的噩梦。
在毫无规则可言、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就连老实温和的木匠,每晚都枕着把斧头入睡。
不过外圈也讲究区域。黛丝所在的街区比较安稳,周围的居民也都是些穷得到位的普通人。附近只有些小偷小摸,或是在角落里看见饿得要死的流浪汉。
不过木匠总是默默将家附近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会有这些污了黛丝和索兰迦的眼。
越往山下走,越乱。路上会多出许多鬼魂般游荡的乞者,街角总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每每经过阴影处,总直觉有东西正阴冷地注视着每个过路人,让人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山脚下是贫民窟唯一的娱乐地带。一旦夜幕降临,霓虹灯次第从街头亮起,将灯牌下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男男女女照得愈发艳丽。若跟他们进了馆子,便会看到三五作堆的凶悍佣兵。他们指间缭绕的烟息与肉食的热气纠缠在一起,绰绰约约地,熏得馆子乌烟瘴气。佣兵们在喝高后喜欢砸桌砸碗,就地厮杀。这时老板雇的的纹身壮汉们会登场,一手拎一个,不留情面地全扔到街上,还留一句“欢迎下次光临”。佣兵们狼狈地趴着,迎接蹲在街角,叼着劣质烟的瘾君子们一顿放肆的嘲笑。大笑声中,一道纤细的黑影掠过,顺走佣兵腰带上的鹿皮钱包,引得佣兵愤怒大吼。他踉跄起身,追着黑影,越过好几个被霓虹灯照亮的街区,消失在光的尽头。
黛丝误闯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敢靠近那里。可听索兰迦说,这些还仅仅是层皮毛。
此刻,她不禁捶了锤自己因久坐而酸痛的小腰,托着腮,又一次向街道尽头望去。
她已从微热的上午一直等到凉爽的黄昏。
三个恒星尚且悬在地平线上未落下,天边的云朵被晕染成胭脂似的红。
火烧云,她想。
云层下,街道的尽头,隐隐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黛丝一怔,从小凳子上跃起,向那两人飞奔而去。
她如同归来的燕子般一头扎进打头人厚实的怀里,并且亲昵地蹭了蹭。
木匠咧着嘴抱住女儿,望着她左脸颊上可爱的小酒窝,开玩笑:“半个月没见,爸爸都快抱不住你了。”
听到这话,黛丝佯装生气地从木匠怀里挣脱出来,鼓起腮帮,道:“爸爸瞎说!不喜欢爸爸了!”
她改投入木匠身后的人怀里。
扑鼻而来的淡淡青草味包围了黛丝。片刻后,她感到对方温热的掌落在头顶,轻扶了几下。
黛丝抬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俊脸。
索兰迦年底就十七了,已长成一位身长玉立的俊美少年。
因为俯视的关系,他有些凌乱的棕发扫在脸上,望着她的湛蓝的眸中有柔和的情绪一闪而过。
也只有在母亲和黛丝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外人眼里,他向来是个阴沉又嚣张的臭小子,同他对话的人,总能感到他结束交谈的迫切,或是他不屑掩饰的鄙夷。更气人的是,他对漂亮姑娘又是另一副面孔,时常勾得周边的少女们蠢蠢欲动。
这直接导致他一个同性好友也没有。不过黛丝觉得,索兰迦对此全不在意。
见他今天心情不错,黛丝立刻抓紧机会,冲他甜甜地叫了声“哥哥!”。这显然取悦了少年。他将黛丝一把托起,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黛丝见势头大好,准备关心一下他们俩这半个月的狩猎情况,就见索兰迦漂亮的眸子转来盯住她,语气凉凉地开口:
“作业又没写完?”
黛丝即将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全都卡在了喉咙眼。
见她顿住的小模样,索兰迦冷笑,继续拷问:“全没做?”
黛丝垂首,低声下气地答:“做了。背了单词。”
“背了几个?”
“20个......”
“我给你布置了几个?”
“300个。”
“这半个月过去,你就背了一天的量?”
黛丝不敢直视他,低着头不说话。她有时候是真有点怕他。
向来温厚的木匠看不下去了,张口道:“索兰迦,黛丝还小又是女孩子,正是喜欢玩的年纪。你不要对她这么严格。”
索兰迦冷冷回他:“性别和年龄都不是偷懒的理由。我五岁就会读写所有单词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能在区长那写信赚钱,而你还在砍木头”
木匠也不说话了。
黛丝偷偷瞟他一眼,觉得索兰迦又说过分了。这几年他对木匠虽然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两人关系还是不冷不热。
可她不敢反驳索兰迦。尽管名义上的父母是木匠与玛丽莲,可玛丽莲向来不管事,木匠又一副顺其自然的慈父脸孔,这些年如严父般教导她的都是索兰迦。
尤其是,继索兰迦意识到早教的重要性后,他破天荒地拜访了金妮,带回一堆早教方面的书籍。潜心研读半个月后,他通知黛丝,她明天起得开始学习了。
黛丝顿时感到晴天霹雳。上辈子她最讨厌读书,如果不是为了赢得父兄的关注,她绝不会花丁点功夫在上面。
但当时她很快释怀了。她的盘算是,这个时代的人连饭都吃不饱,更没精力去重视孩子的教育。索兰迦一个小孩,见到她泼皮耍赖的模样后,就会放弃了。
但她很快被打脸了。
也是从那时起,她不敢再把索兰迦当成普通小孩那样轻视,反而在日复一日的严厉鞭策下,对他渐生惧意。
黛丝觉得十分委屈。同龄的别家小孩每天在小花园里撒欢,在泥潭里打滚,在树上掏鸟蛋。掏到小鸟儿还可以带回家养着。她呢,每天被关在家里背单词做数学题,下午扎马步练防身术。等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才能出门!这些也就算了,可根据索兰迦的计划,下个月底开始她还得学拉小提琴!
小提琴!
这种只有在内圈贵族中才吃得开的东西,她一个货真价实的外圈穷小孩为什么要学?他有问过她意见吗?他真的关心她吗?还是只是将他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亏她今天还在家门口干坐了一整天等他!真是狼心狗肺!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们一踏进家门,黛丝就从索兰迦身上跳下来,扭头将自己脸朝里埋进了沙发。
收拾好猎物的索兰迦回了房间,一眼瞧见在沙发上躺尸的小姑娘。
索兰迦挑起眉。
每次都是这样。一生气就把自己埋起来,也不怕闷坏了。
可他眼尖地发现,小姑娘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哭了?
索兰迦纳闷地皱起眉,他今天没说什么吧?
他走过去,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问:
“小泪包,又怎么了”
听到这熟悉又讨厌的称呼,黛丝气得一把拂掉他的手,捏着嗓子客气地问:
“您找谁?”
索兰迦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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