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愚者之旅（1/2）

路子的手肘一痛，登时从无边的迷茫中惊醒过来，肢体反射已经比他的思维更快，手掌飞速地抓住抛过来的纸条。眼睛还没回过神来，还在板书上一堆光名字就让人头疼的书单里迷茫地游走。

眼神随即对上秃顶老教授严厉的目光，看到与他对视的视线瞬间和蔼起来。路子倒是被吓得瞬间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摊开书随手翻了几页，才把卷成一团的纸条飞快展开。

——“什么时候下课？”

——下课下课，就想着下课，简直是个饭桶。

路子看字迹就认出了这是哪尊大神的手笔：这纸条一定是跨越千山万水从最后一排最犄角旮旯里的角落里抛出来的，过了三四个人的手，最终砸到了他手里。

喜欢坐在角落里的人不少，哲学系尤甚，但把靠窗最后一排最角落座位从大一霸占到大三的只有梅瑾独一个——大神智商过硬，偏偏作业不写，文献不刷，上课不听，恋爱也不谈，人生唯一志向是每日滩成一团坐在阳光底下晒太阳，百无聊赖等下课冲进食堂恰饭。

路子把字条揣进兜里，一扭头，对上晶亮亮的目光，他俩就默契地谈妥了。随即，梅瑾一头招摇的红毛上翘起的小尾巴耷拉下来，又趴回去了。

路子在心里默默嘲笑，一扭头对上教授友善而不失礼貌的眼神：孩子，好好听课，想起来回答问题不？

路子立马正襟危坐，用坚定眼神无声回答：使不得使不得。

别问梅瑾为什么在9102年还会用传纸条这种高中时期的谍报形式，问就是路子太爱睡觉，手机都懒得看的那种。偏偏他也不爱和玩手机的同志们扎堆坐，一人端坐在教室中央，也没人能给他传讯。

路子实则志向远大，立志追寻先辈的脚步投入哲学事业的伟大复兴之中。每次上课前，必定焚香沐浴（习惯早上洗澡），第一个到教室（因为不吃早饭），坐在教室正中央。摊开书和参考资料，摆上精致小钢笔一支，墨水颜色还是按科目来的，比如马克思老爷子专享的就是燃烧的红色，换到加缪那就是五彩斑斓的黑。

但尽管路子兢兢业业，日日如此，夜夜皆然，还是顶不过犯困的必然性——宗教学概论上，一众同学早已七扭八歪，在基督与释迦牟尼的簇拥间睡的格外安然。

路子于是重复起梅瑾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盯着手表，坐等下课恰饭。

“走了，”下课，梅瑾第一个窜起来，迎着老师迈出教室的节奏冲向路子的座位，“今天我要抢照烧鸡腿饭，麻溜的。”

路子把精致摆好的桌面呼啦一扫，重归一片混沌塞回书包里，两个人就拉拽着往食堂风风火火地跑去。

路子书包里金属笔盒随着奔跑动作撞的咣当咣当的，梅瑾却身轻如燕，一头扎进排队人群里，如不是一头惹眼的红毛迎风飘扬，路子早就跟丢了。

果不其然，梅瑾一马当先，站在了照烧鸡腿排队窗口前三位，端着餐盘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大公鸡。路子无福消受照烧鸡腿的美味，只能认命地去排队伍老长的黄焖鸡米饭。

梅瑾一扬毛茸茸的一头橘红卷毛，朝窗口那头的食堂阿姨灿烂一笑：“阿姨中午好，要一份大份的照烧鸡腿饭。这边刷卡吗？——好嘞！”

阿姨也满脸笑容地给他装满了一碟饭，大铁勺依依不舍地掂了掂，往里面又抖进几块肉。

后面的大兄弟满脸不屑，一边疯狂薅自个三天没洗的大油头，好歹想占一个造型方便的大便宜。

“小梅又瘦了，多吃点啊！”阿姨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一扭头恢复冷酷神情的恰饭机器梅瑾。看着下一个迫不及待的宅男，冷酷地扣下半勺肉：“这边刷卡，下一个。”

“你怎么有这么多肉？”路子筷子疯狂躁动，对着对面的餐盘跃跃欲试，“那些阿姨怎么这么喜欢你？跟班上那些小姑娘似的。”

无情的恰饭机器梅瑾：“老子长呜啊得猴看呗。次饭呢少说两句嗷。”

路子毫不留情地抢走小半鸡腿，津津有味地给自己加餐。梅瑾埋着头在餐盘里风卷残云，像极了一整天没吃饭的狗子。偏偏这厮不知从哪练来的功夫，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也显得临危不乱，颇有斯文吃相。

路子赶紧往嘴里扒饭，一边喋喋不休地开始午间小喇叭放送：“今天楚博士那老头子还是一堆废话……老子都睡傻了。下个月去A国交流的计划你报名了吧，老王找你做思想教育了不？嗨，谁想听他废话，你不知道，和我一起去的林清滢那乖姑娘都听得要翻白眼了……”

梅瑾听他说完一句就“嗯”一声，一心一意吃饭。

“对了，过段时间学长要回来开讲座了，就那个姓陈的做逻辑学的那个学长，他让我找你出来吃顿饭，还打听你研究生意向有着落没——哎你别老吃饭啊，你听我说话嘛。……梅瑾？

“你听着就行，你吃你吃，不过我对他那学校没兴趣，他们那学校强势方向就那几个，俗。但我刚在食堂外面看到一广告来着，说这周末一树繁花请了个作家开图书分享会，就前两年写了《鹿》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梅瑾吃掉一块肉，舔了舔筷子，接道：“不知。周六还是周日？”

“对，是不知，周六晚上，”路子美滋滋地点头，又想起什么，哎了一声，“你听说过他？我以为你只看王尔德那一溜的。”

梅瑾啧道：“就明天呗，知道了。《鹿》我看过，写得不错。我就那么不接地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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