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湖仙·一(1/2)
堪嗟骊珠投暗雨,犹付松烟写轻容。
*
“今天,我们演什么好呢?”殿主走到戏台前,问他的人偶。
他再次提起绣金人偶,代人偶答道:“我想听你唱歌。”
“好。唱给你听。”
原是《鸳鸯煞》,不知何人之前在水边唱过的,起首二句:
——想蓝桥路上琼浆水。
——天台山下桃花蕊。
似还有一段故事。但也无非才子佳人之类的老话,不提也罢。
纵昔日确有其事,如今人去尘封,只言片语留下,与杜撰的胡言乱语,又有何异?
那人边唱,手中一把纸伞,来回转着。伞上点了一枝海棠,花色浅深,红白回旋。
岸边半死的柳树下,有个布巾裹头的女子蹲着,几日来一直温习着这样的说辞:
“妾自幼丧父,孀居之中,又被婆婆赶出家门,不得已流落街头……”
路人停下脚步,往树底啐了口痰,留下一句:“也不知是什么人教的。”
*
歪歪斜斜的长巷里,日光只照进一半。妇人捧着木盆走到门口,一压腕,临街泼了一地脏水。水涣散一片,映成白色,如渔人撒下的网。
光下的阴翳里,一个乞丐原是睡熟的,被水一泼,猛然惊醒,脸滚带爬地向巷尾去,又睡下。
巷尾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一家门前探头探脑许久。
却在这时,门忽而从里开了,走出来一个须发泛白的老人。
“请问您可是那位写‘唯女子与小人’章的赵先生?晚生……”
那老人摇着手打断了他,道:“不是不是。你找的人不住这。”
“奇怪。可我打听许久,都说赵先生是住这没错啊。老人家可知道他?听说十多年前,他可是镇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呢。后来却无缘无故地销声匿迹了。我打听到这,可费了不少功夫。”
“什么赵先生……没听过。住这的人家姓陆。”
角落的乞丐却突然放声笑起来,大呼道:“小老哥,他不知道,我可知道。赵先生——哈哈哈哈——”
他笑完了,便望着那读书人,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身前的破碗。
那读书人马上掏出几个铜板来,丢在碗里。
“我在这条街好些年,认得对面这家主人,您可没找错。那糟老头子是这家的佣人,方才故意诓你呢。”说完,乞丐醒了把鼻涕,徒手一抹。整个人都缩起来,快要塞进大到招风的衣服里,活像只王八。
“天刚亮这会子,按往常,赵先生多半是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就从这往南走,再向西过了桥那片。也有时他连日不归,在哪家小住。若要找他,怕是去那得好。纵是没遇上,也好快活一把,嘿嘿嘿。”乞丐又从他的“王八壳”里钻出来,贼眉鼠眼地笑道。
“这……”隔了一会,读书人却转而问,“可方才……那老人家又说,住着的人家姓陆。”
“这个嘛——我倒也知道一些其中缘故,却非容易说清的事……”
读书人自觉又掏出几个铜板,丢在碗里,乒乓作响。
“你且听我慢慢说来啊。这赵先生脾气古怪得很,死活不承认自己姓赵。明明是个举人,却不做些正经营生,整日混在桥对岸。桥对岸嘛,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地方。”
读书人插话道:“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诶,不不不——”边说,乞丐从王八壳里探出只手,大幅度地左右摇着,吓得读书人赶紧后退两步,抵着另一边墙。
乞丐斜瞥读书人一眼,侧头靠墙,半个头缩进龟壳,又特别把嘴露出,继续说,“之前有个老婆,是个悍妇,因为他和小姨子搞得不清不楚,被赶出家门,才搬到这来。多半是瞧这离桥对岸近吧。
“毕竟连小姨子都下手的人,你要说他不好色,我是不信的。反正自他来之后,十日里没有两三日是在家过夜的,总是夜出早归。平日生计反是靠桥对岸的女人。”
读书人终于说不出话。乞丐却继续口带酸味地道,“我瞧他和我这臭要饭的也没啥区别。只不过他生得好看些,女人喜欢;又读过几本书,女人不懂,可听着是个读书人,就是更喜欢。
哎,要是我爹娘把我生得好看些,我也可以住在体面的房子里了。
你还说他文章写的好是吧,要我说,多半也是抄人的。不然为何现在连个屁都放不出?”乞丐最后越说越快,读书人却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乞丐忙换了一副和善的嘴脸,改口道,“对不住,我这人没读过书,说话难听些,可话糙理不糙啊。小老哥,你说是不是?”
一席话完,老人已走得没了踪影。
读书人背靠墙,默然站了许久,乞丐突然利声叫道:“哎哟喂。这什麽,说曹操曹操到。我这乌鸦嘴哟,怎把他招来了。这才什么时候,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小老哥,那边走过来的就你要找的人。我先走一步,告辞,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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