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第十七 3（1/2）
客厅内，一时针落可闻。
顾心坐在沙发上，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她不得不承认，顾峥说得对。
少男少女或许会被一时的情爱冲昏头脑，总觉得天大地大爱情最大，只要两个人携手并进，再大的困难都阻止不了，可长者总是会多忧思深远谋一些。他们不像年少者易动心动情，所有的激情都已在岁月里耗尽，因而能更冷静地权衡利弊，也更能发现暗藏在粉饰太平下的危机，尤其是当这份危机可能会危及到儿女的幸福时，便会越发得锋利如刀，审视得毫不留情。
蓝忘机此刻就暴露在这样审视的目光下，他迎上顾峥的目光，在心神震动的同时，也顺着方才的句句质问，第一次，一层层剥掉家世的外衣，重新审视过往的自己。
的确，自从顾心来到自己的世界，接踵而至的便是蔺州顾氏一族全族灭门，岐山教化受温氏欺辱，玄武屠戮同凶兽搏斗，莲花坞祸几近命丧黄泉，射日之战对刀剑无眼，栎阳青楼薛洋致盲……
还有一朝失亲十七年，孤魂无着，命途多舛。
顾峥说得对。
他微微垂下眼帘，手指捏紧了身下沙发的边缘。
他的确有悔。
“哎，人家忘机第一次来，你别吓着人家。”
穆小菁见双方沉默不语，有意想缓和下气氛，她嗔怪地看了顾峥一眼，转头朝蓝忘机道：“他就这个性子，你别见怪。你顾伯父也是担心你们以后，毕竟如果真的要在一起，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
顾峥本在等着蓝忘机的回答，听到她擅自就先定下了“顾伯父”一称，不禁眉尖一挑。然而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穆小菁便暗暗掐了一把他的腰眼，直拧得他眉间川字不着痕迹地抖了一抖，皱着眉低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穆小菁一脸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以手掩嘴悄悄朝他做了个口型，直看得顾峥眼皮一跳。
我、看、这、小、子、挺、好。
顾峥：“……”好什么好，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们这边暗流涌动，那厢蓝忘机却是开口了。
“顾伯父，顾伯母。”
他听出了穆小菁的好意，顺着她的话依旧称了伯父，轻撩衣摆站起身，却是向二人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上揖。
缀着蓝色卷云纹的宽大白袖工工整整地垂在身前，饰在袖角的水滴冷玉随动作轻轻晃动，蓝忘机垂眸朝二人深深一礼，表情庄重，神色肃穆，再抬头时，目光却是坚定。
“过往种种，忘机的确有错。心悦一人而不能护其周全，此确非君子所为，伯父若怪，忘机甘心领责。”
他又是一礼，白色抹额随着动作轻轻飘至胸前，却没有起身，而是保持着垂首的姿势，沉沉声音里多含了三分坚毅，一字一句道：“但从今往后，忘机愿以性命立誓，绝不让顾心再伤一丝一毫，世间魑魅皆不能再伤她，忘机定以此身护她周全，决不食言。”
话音铿锵落地，宛若一阵惊雷炸响，顾心愣愣地看着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蓝忘机，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见个家长，到头来却扯出山盟海誓来了，一时间只觉得脑仁嗡嗡的响，心头却不受控制的一阵又一阵暖流激荡而来，像是潮水涌上海滩，将整颗心都浇打的湿漉漉暖融融。
她和蓝忘机其实都不是贯会把承诺挂在嘴边的人。
蓝忘机是性格使然，沉默寡言，总是行动大过言语，她则是一向认为与其海誓山盟不如留着力气多向对方讨个亲吻，切实温存总好过苍白的旦旦誓言。从在一起至今，两人之间说过最剖白心迹的话语不过是那句“心悦你”，而如今蓝忘机忽然郑重其事地立了这么一个诺，她惊讶之余，却也忽然觉得心口发热，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异的晕眩里去了。
因为她知道蓝忘机言出必行，只要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去做。
怪不得那些文人骚客失意风流，即便再怎么附庸风雅，也不能免俗的总爱在文章里唱些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陈词滥调。
她看着蓝忘机脊背挺然的身影，捂着心口乱乱地想。
总是有理由的。
情之一字，从口中直白地说出来，总是要比藏在肺腑中更让人心动。
顾峥沉默片刻，道：“你先起来吧。毕竟这里不是你那边，我受你这么大的礼，不太合适。”
蓝忘机沉默着起身，顾心一听，原本噗噗直往外冒泡的心顿时重新坠回了大地，当即也站了起来走到蓝忘机身边，朝顾峥道：“爸爸，我也想说几句话。”
顾峥的目光越过镜片看着她，嘴角细微的法令纹牵了牵，点头道：“你说。”
顾心收到穆小菁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之前是说过我经历了战乱，可即便是在战乱之中，蓝湛他做的，也远比你们想的要多。”
“射箭大会上，有人要杀我，是他替我挡下了那一箭；玄武洞里，他为了保护我，差点直接废了一条右腿；莲花坞受难的时候他并不知情，更何况那时候云深不知处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他是姑苏蓝氏的二公子，他也有他的责任要担，能护我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尽了全力。”
“他已经尽了全力替我挡这世道了，换成任何人，也不可能做得比他还好了，爸爸。”
蓝忘机侧首看着顾心认真解释的样子，少女的声音虽不大，语气却温柔而坚定，柔柔的晨光给她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像是被赋予了某种奇异的勇气。
这个人……他心想。
是我的。
真好。
顾峥一言不发地听完了顾心的讲述，又在她紧张不安的目光中沉默了片刻，就在顾心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终于动了动嘴唇，率先响起的却不是顾心预想中的话，而是一阵极为轻快的笑声。
他看着两人，摇了摇头，脸上的威严一瞬间像是忽然柔化了起来，笑着朝顾心道：“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护着人家了？”
顾心一呆，反应过来后却是恼红了脸，道：“老爸！”
顾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戴上，朝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道：“别生气，爸爸也就是想看看你们感情深到了什么程度，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了。”
顾心隐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眸光一瞬间亮了起来：“你是说……”
顾峥却不答，反而转向了蓝忘机道：“关于两边穿越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吗？”
蓝忘机略微思索片刻，沉声道：“如今看来，那法阵便是关键。我曾对那法阵有诸多研究，找出启动之法不是难事，至于时间流逝问题，或可通过修改阵法加以改进。”
他难得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顾峥，珍而重之地道：“忘机定竭尽所能，必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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