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他好像看见了清冷的月光(1/2)
罗晏回忆完他的悲惨经历,发现他竟然已经走到后街口的小黑巷了,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整个人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现在已经不大回忆得起来了,跟酒喝多了断片儿似的。
头依旧很晕,不过也稍微晕过头了点,都快没什么知觉了。
那零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个受害者我只是被甩了我不甘心”的模样,楚楚可怜地跟在他后面。
罗晏给他跟,一路上一句没跟他多逼逼,他怕他下手太重给人打死了进趟局子,明天一中不给他进校门。
他之前认为,他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进去,说实话。但自从他奇迹一般的过了美术特长招生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他突然反向思考了一下:他这种人都能进去,说明一中也没他想的那么神圣金贵不可高攀。
不过这个暂时不能下定论,毕竟他还没进去看过。
大家都是泡在社会这个大泥潭里的,就算是密封再完好再纯净坚固的玻璃杯,也不免染上恶臭味,而且玻璃杯外面糊一层泥,里面的死也看不见外面,外面的用手扒一扒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反而更危险。
在这一点上就能体现出罗晏对自己除了外貌以外唯一自信的地方了——他这个人就很危险,他不怕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他心里有这样一个行事定律,就是如果让看到他的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要保护自己,他就不需要保护他自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气充满了肺的刹那,身体不知道哪个器官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就像有人拿刀子对着你的腹腔很深地捅进去,还就着那个深度划了一道。
他疼得瞬间脸色煞白,站都站不稳,还腿一软差点很没出息的给跪了。还好他即时扶住了一旁的墙才稳住重心,慢慢蹲下。
他生物不大好,准确说是什么理科都不大好,不懂什么身体器官构造。这是件挺麻烦的事,就比如现在,疼到蜷缩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哪儿疼。
说是胃吧,也不大对,他是真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特别心脏那一块,火烧火燎,呼吸的时候微微一吸气腹腔不知道什么地方疼得跟肠子被扯出来似的。
他看了下地上,黑不溜秋也看不清楚有些什么,仔细嗅嗅好像有点味儿,有微洁癖的罗晏稍稍斟酌,还是不敢坐。
于是他凭着自小打架打出来的超强忍痛能力继续屁股不离地地蹲着,准备就这样熬过心肝脾胃一齐发难的艰难发病期。
这也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什么病都是能熬过去的,熬过去就完事了。”
空无一人的小巷里,罗晏早已关机的手机将妄图救少年于黑暗中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墙边埋膝的人影彻底融与四周,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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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启靠在“无间”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调酒师刚配好的一杯鸡尾酒,换了个更帅(装)气(逼)的姿势拿在手里微微摇晃。
不远处的闻阑很局促地和前来搭话的“1”闲聊,闻启看着,嘴角莫名有点上扬。好像能穿过时光看到一些昔日的画面。
酒吧里迷幻摇滚风的音乐和同样迷幻摇滚风的打光一直没有停过。闻启看着玻璃小茶几上倒映的自己,突然觉得他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又似乎,有什么一直没变。
闻启初来还是个初一小男孩、一脸倔强满身是刺的时候,在这里闹出过不小的动静。当然就算他不闹,他这么小的年龄在这儿也足够人见人震撼的了。闹得最大的一次,他第一次被“请”去见了这家店的老板赵子渊,他那时还惯在面皮上贴着一脸文化人的倨傲,让人看了就想揍那种。他不怕死地问那个一边时不时饶有兴趣看他一边时不时抓着酒瓶往嘴里灌的二十来岁的长发青年,明明起了“无间”这么个文艺名字,怎么店里气氛这么非主流?不觉得怪吗?
三年前的赵子渊哈哈大笑,又灌了一口酒,说,这店原来叫“勿忘我”,后来我妈车祸死了我爸改了名叫“不思量”,再后来我爸心脏病也死了,我弟寻思着这回要改个更有文化的,还要能祈福消灾,就想叫“桃源”。我当时就跟他讲,说来我们这儿的人只有心里还敢渴望一下无所顾忌的世外桃源,真正幸福的,真没几个。
圈里有“千杯不醉”之美名的赵子渊说着好像有一点点不清醒了,“哐”地一声把酒瓶放在吧台上,微红的眼眶里漆黑的眼珠隔空描摹着板砖上的花纹:“我去给那块牌子漆字的时候,临时跟人家说,你就写上‘无间’吧。”
闻启还记得他那种瞬间无话可说的感觉,臭屁男孩再怎么也必须承认,人生经历方面,他真的是被赵子渊吊打了。
闻启从小不会瞎矫情,他出柜归出柜,作为闻家的孩子长这么大除了被他爸打一打几乎没吃过什么苦,他妈跑了但还活着,他爸打他但他有钱花饿不死,有学上有饭吃。出柜之前他也是跟着家里人笑面盛装走厅穿堂的“正统人家”小孩。闻家,世代书香门第,精英辈出,他是自小被同龄人仰望的。
赵子渊呢,双亲皆故,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迫不得已终止学业来继承这间酒吧,据说感情方面也一直是很糟糕很糟糕的状态,除了之后的闻启他应该没跟任何人聊过这个话题。
“无间”,这个名字似乎是象征这里坐着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宛如地狱之境里熬煎,其实,也无不象征着赵子渊的心境。
再不念桃源。
他这么几年一直就盼着,有一天他的心里也会装载各种各样的人和故事,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变成赵子渊这样的人呢。
并非满面愁绪。心头云淡风轻,却也一片荒芜。
他知道,十二岁的闻启,满头是血的跑到“无间”的大门口时,一定是十分希望成为这样的人的。
但当今夜他坐在这里,看着赵子渊叼着一支烟掀开帘子从从店面里间钻出来,看到他便向他走过来时,他承认,他恨不得这三年什么也没发生,他还是闻家那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孩子,偶尔和邻居的孩子在一起默不作声坐一下午,规规矩矩地过下去,继续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逢年过节回家吃一顿饭,被家里的老顽固们骂两句。
可惜,他现在回不去了。时间就是这样,它不容你后悔。
他的心还是空荡荡的,算是被摧毁过,没人住进来过,于是终究还是荒芜了。
赵子渊指指嘴里还没点着的烟:“小启,来一根?”
“不了,明天有事,而且我不沾这个。”闻启摇摇头,他刻意没提报道的事,他不想拿这个刺激把一中录取通知书锁进抽屉转头去上职高接兼职养家的赵子渊。
二十五岁的男人笑了笑:“小启你快开学了吧?高中就要好好的,别再给闻老爷子惹麻烦了,他一把年纪了撑着那么大一宅子也不容易。你呀,有些事……放下了才能心无旁骛地看前方,我看你以后要是少来我这几趟,那我真是……”
又是这副云淡风轻见人就开导的样子,要不是闻启跟赵子渊接触了这么些年,保不齐真被他骗过去了,以为他是个什么看透红尘别无杂念的高人。
“沈然最近怎样?”闻启今日心情略差,毫不留情地直接挑盆最冷的水往身边那人头上浇了他个透心凉。
果然赵子渊脸一白,掏出打火机就想点烟,手伸到烟头前顿了顿,看眼未成年人闻启同学,还是拿掉烟改从小茶几上倒酒喝。
他倒的是黄酒,闻启最讨厌的一种。他更喜欢其余两种:红酒微醺白酒宿醉,一个小资一个爽。
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闷头灌酒,一口气灌了小半瓶,眉头全锁起来了,眼神依旧清明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迷离,叫人看不真切其中的情感。
闻启突然想到一句话,有的人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赵子渊喝的不是寂寞,是悲切,心底实实在在的悲切。
他动了动嘴唇,开口道:“他……他太激动了,跟他家里人全摊牌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妈妈有……”
好像有什么东西封住了他的嘴巴,他就这样噎在那里,说不出话,也做不出表情,只能瞪圆了眼睛。闻启知道这个动作是为了防止眼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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