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山(1/2)
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怀疑自己是因为饥饿而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并不是真的睡着,不然为何睡醒过来会有一种恍惚的异世感?好似身处的并不是一个熟悉的世界,尽管周边的景物并没有改变,雨似乎是停了,风还在吹着,天色并不明亮,从遮住的窗帘透进几丝惨淡的微光,连光都泛着冷意,跟空气一起进入了非色的呼吸道,刺得他喉头生疼,他在微光里眯着眼,出了一会儿神,心想这到底是早晨还是下午呢?经过长久的蜷缩,被子里有难得的稀薄的热气,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想离开这种温暖,算计着一会儿起了身究竟应该去到哪里寻找一些吃食,再不吃点什么他估计自己捱不到明天就将被冻死在这座房子里,出于位置、交通、天气、周边人迹等考虑,等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估计会在十天半月之后,若是雪下得早了,积雪封了山,估计等上一两个月才发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想到这里,非色翻身挣扎着爬了起来,头重脚轻的去了洗手间,他昨晚睡觉前没有洗澡,因为没有热水。
非色的电热水器坏了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因为在山上找人修实在很麻烦,就一直没去理它,反正夏天可以洗冷水,秋天的时候,他在附近山上捡了不少木枝柴禾堆放在院子里,请当地的村民布春山帮忙,在厨房里架了个土灶,上面架口大铁锅,可以烧水洗澡,一满锅够他尽情地从头到脚洗一次了。火灶还承担做饭的功能,不过做饭有点费力,灶太大了,锅也太大了,锅铲柄却不够长,炒菜的时候几乎得把整个上半身倾覆过去,尽力伸长双臂才能均匀搅动锅里的菜,如果有油遇到水花炸起来,非色就需要在灶边跳前跳后的躲避,而且柴火不太容易掌握火候,得不时地到肚膛添柴退柴,一顿饭下来,非色往往累得气喘吁吁,这还只是做他一个人的饭,对于那些动不动就十几口人一起吃饭的村民大家庭,下厨的人做一顿饭总也相当于城里人在健身房半天的运动量吧。
非色后来发现,不知出于什么原故,也许只是设计失误,聪明能干的布春山给他架的灶就是按十几口之家的规模架的,布春山自己家的灶比这还大,不仅管做十几口甚至几十口人的饭食,还给他家养的五六头猪做吃食呢,当然,煮猪食得用另一口更大的锅。
非色这会儿倒叫土灶烧出来的柴火味儿饭菜勾起了馋来,心痒痒酥酥的,只是听见外面的风声,看见阴冷冷的山光天色,又瑟缩着不想动,生火也是个麻烦事,他记起第一次生火的时候,差不多用光了留存在家里的旧报纸旧杂志,那些积年的纸张燃烧得太快,酒精也用了很大两瓶,但是对顽固而冰冷的木头来说无济于事,一两个小时过去,他几乎要哭了,布春山十五岁的小妹妹布春鹃上他这儿来找书看,见识到他的狼狈样,花了两个小时回转了自己家一趟,用风篓提来两块燃好的木炭,把灶膛里的木柴架空垒起来,木炭放到木柴堆下面中空的地方,又用仅存的报纸引了明火烧着,等木柴接上了火,拿柄蒲扇蹲在灶前使劲儿扇了会儿风,火终于噼里啪啦烧了起来,春鹃舒口气,说,非色哥,你的木头是放外面淋了雨吧,秋天日头不够劲了,这山上早晚冷得很,起露水,木头受了潮晒不透干,就很难烧得着火。非色惭愧地朝她点着头,春鹃咯咯笑着到外面院子去抱了一捆木柴进来,放在灶膛边烘着,让非色也去抱些进来,她把一堆粗细不一的木柴挨着灶边码放整齐,说你下次做饭就用这些烘过的木柴生火,记得用完还抱些过来烘着。非色不无崇拜的连连点头称是,从客厅柜子里给春鹃搬来了一堆书,春鹃有些得意的挑了几本情感类的小说,蹦跳着跑走了。
春鹃如今已经快二十岁,非色从第一次生火到现在过去了四年多,这四年来他生火的技能算是有一点长进,生火的过程时而顺利时而曲折,可春鹃已经不来找他借书了,她随着几个哥哥去了山外打工,听说在市里的一家宾馆做服务员,小丫头做事利落,又格外负责任,不出几年就成了领班的。春鹃过年的时候回山里来,非色见着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娇憨小姑娘模样儿,剪了齐肩短发,打扮得端正整洁,看起来倒有些城里人的精明样子了。
她大哥布春山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憨直样子,家里兄弟姐妹中只有他没有外出打工,他认为自己是长子,理应呆在家里打理家事,照顾父母,只不过窝在山里,挣不了钱,早些年自家又没什么可以拿出去换钱的出产,成了地道的庄稼汉,三十出头也没讨到媳妇。他跟非色关系好,常常过来帮忙做些非色做不来的活计,比如架灶,挖水池,砌花台,在院前的两棵大枞树中间绑上秋千架……春山手巧,做什么活计都出色,他还会做木工,编织各种藤条物件儿,剪纸花,他做的年节用的红灯笼,在上面描各种精致的花色,里面点上小蜡烛,挂在廊前,又喜庆又好看。非色常常觉得春山呆在山里可惜了,他眉眼长得俊,身体结实,又多才多艺的,呆在山窝子里,竟然没有姑娘看得上他,这个年头,人再好也没有用了,挣不了钱就是原罪。
非色叹了口气,环顾一下四周,试图把跑远的思维拉回来,没人怜惜他孤家寡人一个,他倒还心疼起别人来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决定在饿得动弹不了之前先把火给生起来,像这种冷法,不生个火,弄点吃的,感觉都没活路了。他找出一台不大不小外壳金属漆驳落的收音机,试了试还有电,扭动旋钮搜到一家有声音的电台,似乎是基督教牧师之类的人正在布道,其语调平缓,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已经在这个机器里讲了千万年,非色觉得不错,有个声音连绵不断地在耳边响着,有一种催眠般的使人安静镇定的效果。他把收音机放在灶台一隅,开始着手在灶膛里捣鼓着准备把火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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