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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看(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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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白亮的天。

容长脸的青年开着一辆敞篷车行驶在一条平路上,车是漆黑的,他的头发也是,眼睛也是,身上穿着的一件毛线衣也是——这是只有黑与白的世界。似乎因为光太亮,他身后的一切景物已近虚无,只有一片明晃晃的白。而他的眼窝浓深,笑容醒目,凭空在这片白茫茫中描绘出一幅神采飞扬来,额前的发随着行车不停颠簸着,鬓边的风也有了不自然的频率。

“都看不出来是宝麟了。”

漆黑的汽车走在路上竟没有声响,耳里只有和那不自然的风保持着相同节奏的轻快钢琴曲,偶尔还错上几个音。有人在左耳畔低语了一句,白亮的光打在眼镜片上,除了光洁的额头,世界也是一片漆黑。

这是在看电影呢。他心下恍然,借着银幕的光,他看见左手边那人轻轻地笑了。忽然间,些微的光线就把那笑容映得分毫毕现,他从未看得如此真切过。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人的右手腕,触到突出的腕骨,是这几年网球打得多了,他想着。而那人没有闪躲,也没有看他。他感到有两条脉搏跳得就像那不自然的风不自然的钢琴曲,不自然,但又整齐。

他得到了一瞬间没有来由的轻松。仿佛什么都没说,他已经了然了古往今来的一切情节,从始至终的所有心意。

漫漫的平路,没有崎岖也没有终点。至明至亮的背景中,这世上空无一物。光蔓延进每一个毛孔,他睁大眼睛想看到风——

光浸入了身体,却避开了瞳仁。光是可感触的,是虚无的绒毯,包裹住他所有的孔窍,令他握紧手而握不到那手,看向光却看不见光。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漆黑,他还没看到故事的开始和结局。是无端端的剧终还是停电?四外没有看客的惊呼,甚至没有声响。瞳仁是凉的,眼瞳背后,一个轻笑印至脑海,迅速蚀刻入每一个脑细胞,每一个细胞里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组成一块坚不可摧的铜板上的刻痕,等待被未来的巨力碾压成一幅画。他的心脏在这巨力袭来的瞬间几乎爆炸,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只有万千无声的隐雷击向他的角膜与耳鼓。

“啊!”

终于挣破死寂的黑暗,他呼出声来。从床上坐起,原来是个噩梦。他睁着眼,卧室内没有光,这是他母亲留下的习惯。早前是纸窗、纱窗,后来换了玻璃窗,那都无关紧要。要用靛青的羊毛毡钉上一层,再挂一副蕾丝窗帘,再是一副厚锦或丝绒的,不要透进来一丝日光,毕竟那是他人世上的光。他伸手摸向床头的台灯,就着灯绳急急一拉,咔哒一声响听得真真的,可预想中白炽灯的光却没出现。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暴烈的混沌和惶恐,一转身却回手打翻了台灯旁放着的什么物件。金属落在地面上,短暂的撞击声后是一长串停不下来的尖锐的铃声。

“三爷,三爷!”一阵蹒跚杂乱的脚步声后,门吱呀呀一声被推开,有人扶住他的臂膀,五秒钟后铃声戛然而止。

“是闹铃儿。”来人摩挲着他的后背,“您别着急起身。”

他觉得手里心里尽是冷汗,甩开手臂道:“老吴,这是又停电了吗?”

来人本来又将手覆在他的背上,闻言动作一滞。接着似乎是转身,向谁吩咐着:“别愣着,赶紧给三爷倒点儿热水,快去快去。”

他能感到来人挥手的弧度,四下里人声喏喏地散去。他扶住自己的额头,这是触感真实的冷汗。

“几点了?”他问。

“回爷的话,刚五点四十,还早,您再歇会儿,不碍事的。”

他缓缓抬头,触目还是一片漆黑,身侧有一簇春寒里不容忽视的热源,应该是那盏刚刚拉开的台灯。

噩梦至此方才算是醒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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