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1/2)
第三十五章山有木兮木有枝
戎州 杜府
“尹修离请旨再调五千兵马至杭州,父亲,看来摄政王真的离杭了。”杜敏行拿着线报匆匆进书房,正研究一盘珍珑棋局的杜言抬起了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另一种可能性。”
杜敏行表示不解。
杜言斟酌着缓慢道:“我在想……有了身孕的真的是那个宝林吗?”
“父亲的意思是……有身孕的是摄政王?”杜敏行摇头:“怎么可能,摄政王怎么会怀孕?”
“为什么不可能?”杜言反问:“难道她不是女人?”
“她什么时候……”杜敏行下意识张嘴反驳,反驳到一半,看见父亲如鹰般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一叶障了目。
他们一开始都认为摄政王护送嫔妃生产只是个幌子,背后另有目的,却忽略了有孕的也可能是摄政王本人。
“可我记得当年太医不是说她极难有孕吗?而且淮安王的信件上也并未说明摄政王有任何异状,倒是提及到他见到了宝林娘娘,身形的确是有三四个月的身孕。”
杜言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又低下头去研究棋局:“极难有孕,不代表不会有孕,若缠有腹带,月份小时也不会显怀。”
“无妨,”他停止了猜测,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笑了笑:“试一试就知道了。”
杜敏行垂头应是,片刻后又道:“只是摄政王贪心不足,收了兵部不说,还妄图染指中书门下。”
“剑南道是个好地方,”杜言的食指和中指捏着一枚棋子,让儿子坐下,意有所指地说:“蜀地养人,物产丰饶,益州又是天府之国,周大人会喜欢的。”
“有人费那么大的心思给她抢出了近三年的时间,宁曦月可从来没让那个人失望过。”
杜敏行见三子落下珍珑已解,将手中信报放到一旁,执起白子与父亲对弈。他虽然不知道父亲说的人是谁,但是眼下朝堂上的局面对他们不利已是不争的事实。
杜言抬眼看了眼儿子的脸色,摇头笑道:“世人都以为君泓死了,三足鼎立的局势被打破,我们变得被动起来。”他不紧不慢地把被围死的白子一枚一枚捡起来,才继续说:“你也觉得我韬光养晦是想避开宁曦月的锋芒,但其实我是在等。”
他把白子扔进竹盒。
“我在等,新的三足形成。”
杜敏行猛地抬头:“这新的第三足……”
杜言眼中闪过一抹意义不明的光芒:“我等这个契机,可是等了十多年了。”
三月中,漠庭为皇帝贺寿的使者进了京,今年漠庭送上四支紫毫笔,说是屠休王和阏氏亲自带人去打的野山兔,打了几千只野兔也不过只制成了四支笔,真正的千万毛中拣一毫。其中有两支更是纯紫,紫而发黑,乃是北毫中的北毫,一笔之价不下万金。君清给弟弟的家书中写明两支纯紫是送给他的生辰贺礼,另外两支可以留着赏人。
君扬读罢书信,撑着头沉思了片刻,让顺子传尹修离入宫。
尹修离因着开恩科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头雾水又带着三分警惕地跟着顺子去了紫宸殿,行过礼抬起头就见君扬屏退下人,坐在御案后笑得高深莫测。
他品了一下,这笑里没什么恶意,便也带了几分轻松:“皇上您这是……”
君扬把一个锦盒往前推了推,尹修离躬身上前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两支纯紫的极品北毫笔,他一怔:“这不是漠庭给您的贺礼么?”
“阿姐说了,”君扬展开折扇,“两支好的送朕,另外两支可以赏人,可是啊……”他叹了口气,“朕总觉得阿姐的意思其实是‘你又不是那风雅的人,留着两支成色不好的就行了,两支好的你知道是给谁的。’”
他摇着扇子摇头:“朕这个弟弟当得真失败。”
尹修离听得失笑,他抚摸了一下笔锋,果真如白居易所言尖如锥兮利如刀,也不知开笔后会是如何。那年琼林宴上他与武景桓联句时提起了自己早年游遍各地也未能得到一支纯紫的北毫笔,引为人生大憾,没想到却被那人记在了心上。
他们那个时候还没有订婚。
他起身跪地行礼:“臣,叩谢吾皇隆恩。”
以笔传情的事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不知会生出什么是非,君清既已出嫁,尹修离纵然有再多不舍也只会压在心底,以他的分寸,自是不会给君清添任何麻烦。身为尹家长房长孙,这几年来扛住家族的压力年近而立却不娶,洁身自好更是连个侍妾也无,若非如此,以尹修离素日的云淡风轻,任谁也看不出他隐忍的深情。
君扬抬抬扇子让他起来,心下沉了沉。
对于阿姐的远嫁,无论是他还是宁曦月都心怀愧疚,说到底都是他们无能,才逼得一个弱质女流以身护国。尤其是小月,阿姐和尹修离的事是她一手撮合也是她一手拆散,向来阿姐的家书都是送至摄政王府,于外无非是闺中密友的私语,于内却是一封又一封的郎君安否。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尹修离握紧了手中的锦盒,一如握住了远乡人的手。
他还从来没握过她的手。
他微笑着将锦盒收好,按下心思将开恩科的章程一一同君扬商讨完毕,刚要告退时,就听君扬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君泓死的那天究竟怎么激怒小月了,让她竟与他辩驳了一个时辰?”
“朕问她,她只说是些大逆不道的话,想起来就来气,不愿意污了朕的耳朵,朕有点担心啊,她现在在孕中,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尹修离浑身一凛,握拳藏于袖中,掌心渗出一层薄汗,御案后的帝王虽然说着关切之语,却不再可亲。他瞬间明白过来,赠紫毫笔不过是想打消他的戒心,君扬真正的目的还是这句问话。
他躬身回道:“回陛下,那日臣在殿外,天降大雨,只隐隐约约听见王爷和端王似乎有所争执,出来时脸上一片不虞之色。臣问了一句,王爷说老匹夫无礼,妄图离间她和您,皇上您也是知道的,类似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无数人做了无数次,有谁又真的做到了呢?王爷是追问是否有余党无果,又不满端王死到临头还不消停,故而痛骂了他一场。”
君扬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多大点事儿,值得她耽搁一个时辰,既然她不放在心上,朕也就放心了。你跪安吧。”
“是。”
尹修离恭敬告退,转身出殿门,笑着与殿外守卫的侍卫打了声招呼,离开皇宫时才肃整了脸色。
终于……终于开始了。
那一番说辞是他与宁曦月早就对好的,并不能打消君扬的疑心,但是至少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闭了闭眼睛。
端王早就料到他身死会致使君臣离心,但毕竟两人感情深厚,分道扬镳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杜言就算手握真相,一击无法致命的情况下亦不会贸然出手,所以他釜底抽薪以丁忧迫丞相回乡,彻底断了杜言插手京中事的可能,为自己和宁曦月争取到了近三年的时间来布局收网。甚至于连他自己死亡的时间节点也是他算计好的,至丞相丁忧满二十七个月回京之前,他给宁曦月留了一整年来收拾他留下的残局,壮大自己的实力以应对他死之后愈加凶险的朝堂。
尹修离还记得,君泓最后一次与他敲定全盘计划时,那句闭着眼睛的低语:
“她长大了,长得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从今以后我没办法再护着她,索性再给这只刚长成的小虎插上一双翅膀。”
“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宁曦月突然有孕,但也给了宁曦月转入暗处的契机,台面上只留下尹修离和一个看似能代表摄政王的素锦,如此一明一暗共同行事倒也有诸多益处。
只是……他眉间有郁色,与君扬离心,大概是对宁曦月而言最残忍的事了。
转眼就到了清明,周静姝想着上次她把肉烘干拆成肉蓉当零嘴,素锦多吃了些还带走了些,便用碾碎的咸蛋黄与肉蓉拌匀做馅,学着江南那边包了几个圆滚滚的青团子让来请安的周允带出宫给摄政王府送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