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1/2)
第四十四章浊酒一杯家万里
苏州 范府
得到摄政王动身的消息,范琦向蒋兆祥告了几天假,回了一趟苏州。
范紫婵恪守对宁曦月的承诺,已先派范紫娟和范紫嫙带家眷往杭州安家,并逐步转移范家家业。她自己则是暂时留在苏州,名义上是督促殿后,实则是在探查收集与淮安王秦垣有关的卷宗。
范琦此番回苏州找她就是为了此事。
而他在范紫婵处看到疑似这些与淮安王有关的案子,也是惊住了。
“袁大善人一家死于天火,前泉州知府因贪污赈灾粮而被处斩,衢州昌县县令因病暴亡,就连钱朝元先生……钱先生不是去润州访友时意外染病身亡的吗?怎的也与淮安王有关?”
林林总总一大堆卷宗看下来,范琦心内巨震:“大姐,这些案子,无论是人,还是地域,跳跃性都极大,你确定这些都与淮安王有关?他究竟想做什么?”
范紫婵阖上双眼,叹了口气:“人,都是有名望有地位有本事的,地域,总没跳出江南东道。他想做什么,你还猜不到吗?也就是咱们范家家大业大,我又舍了你四姐,后来更是与尹丞相交好,才得以保全。”
范琦不可置信地又翻了一遍:“我以为他想做江南之主,或者想取代摄政王的地位,可他瞄上的居然是玄极殿内的御座?”
“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勇气和自信。”
范紫婵睁开眼,看向弟弟:“阿七,这不是我们该过问的,把这些东西交给摄政王,余下的什么都不要管,打完水寇立刻辞官回家,娶妻生子,做你的风流少爷,再不要过问世间事。”
范琦合上案卷,听到范紫婵的话,攥住桌面一角,任由红木桌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知道,范紫婵说得对。
为了他自己的性命,为了范家的留存,为了他们不会成为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范紫婵指出的是唯一一条生路。
就像那年摄政王来江南时他主动交出民兵兵权一样。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自家大姐一番。
雍容华贵的朱钗下华发悄生,保养得当也掩不住细纹已显。
他心里蓦地一酸,像小时一样跪坐在范紫婵膝下,头伏上她的膝盖,认真应道:“好。”
母亲年近五旬才生下他,生完他不久就去世了,父亲也随后病逝,他是被范紫婵一手带大。此后三十余年,长姐如母又如父,对他既严又纵,他任性肆意,不愿婚娶,不承家业,三番四次置范家于耻笑甚至于危难中,可背后都有范紫婵的无言支持。
范琦一生虽被人嘲笑有女子之态,却是顶天立地,对得起黎庶苍生,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姐姐。
他伸手抚过范紫婵清霜残雪般的两鬓,看一向冷硬的她眼圈发红,强忍住眼中酸涩,笑道:“姐,等打完仗,我让泽诚给你介绍个相公吧。”
范紫婵眉头一皱,伸出手去拧他的耳朵:“你这是出息了,连自己的姐姐都打趣?”
范琦忙迭声告饶:“哎呀哎呀,戏言戏言,姐姐你松手,好疼好疼!”
等范紫婵拧够了松手,范琦连忙躲开,坐到一旁揉耳朵佯装生闷气。范紫婵轻轻走到他面前,替他揉了揉耳朵,抱着他的头靠近自己怀里:“摄政王虽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但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我看她多疑猜忌甚至在淮安王之上,尹修离不过是个例外,你要小心谨慎,别觉得她对你还算和善就失了分寸。”
她拍了拍弟弟的头,侧身到一旁擦掉从不见人的眼泪,扬声命人备酒。
“我知道我的弟弟不是寻常商贾,是个大英雄,有大抱负。但阿七,你身后还有范家全族上下二百余条性命,你也要把他们担在肩上。明**就启程回杭州吧,大姐等你平安归来,为你庆功摆酒。”
范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面向范紫婵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头。
“姐姐教诲,阿七铭记于心。”
四月中,宁曦月率军至杭州。
秦垣居然亲赴杭州渡迎接摄政王大军,并送来了众多军需军备,这是让宁曦月没想到的事。尹修离陪她与淮安王打了好一阵太极,至宴席散,宁曦月回了宁府,他才得开空去秋江阁
找她单独说话。
谨言也在,尹修离蹲**抱了他一下,揉了揉他的头,才起身对宁曦月道:“淮安王这算是一石二鸟吧,既向朝廷表明了与水寇对抗到底的忠心,又能借此赖在杭州不走以打探我们的动向,他这笔钱出的,倒是不亏。”
宁曦月挑了挑眉,未置可否,只扬手一挥铺开羽林营新整理出的海疆布防图,对照着海疆布防图调整沙盘上小旗的位置,只略调整了几处,她颇为满意地冲谨言笑笑:“做得不错。”
夸完谨言,她又低头动了几个旗子的位置,一边回尹修离的话:“世伯既然这么有诚意,我总不好让世伯失望,不过咱们走之前裴景还在哭穷,怎么也得让裴尚书高兴高兴,你说对吧?”
尹修离推着谨言的轮椅过去看沙盘,见她把己方旗子分插在象山、温州、福州三处,知她是想兵分三路从水寇最常侵扰的地方反清,而后再合兵攻打定海卫,想了想:“我跟你一路,领一万定海松江水军从象山出发;蒋兆祥和小六一路,率一万五千羽林营士兵从福州走;范琦和上官鸿一路,率原来的民兵和五千羽林营从温州走,分别顺水路清缴至海上,到仓流,而后定海卫。”
他是按照个人性情与经历分配,本无问题,但是……
“不,”宁曦月摇头,“上官鸿留守杭州,保护谨言,你和范琦一道,我自己。”
“那就让范琦自己走,我必须跟你一路,这没得商量,”尹修离回绝地斩钉截铁,“我得盯着你,免得你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凛川的事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不用神殿和皇上找我算账,我先自刎谢罪于天下。”
“我……”宁曦月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一时词穷,竟是难得吃瘪。
宁谨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伸手拉了拉宁曦月的衣袖:“姑姑,你得让上官将军和范叔叔同路,范叔叔刚为羽林营副将不久,威望尚不能震慑羽林营,而民兵又没能很好地融入官兵,还是唯他马首是瞻,上官将军若不去,恐怕于军心团聚有损。”他见宁曦月眼中尚有犹豫,冲她露了个大大的笑容:“姑姑不用担心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宁一和小聂阿远他们都在呢,而且杭州还有三万兵马留守,谁能奈何得了宁府?”
十四岁的小少年扬起眉,瞬间的神情竟像极了宁曦月,尹修离想起当初单纯的世子,又想起早慧的谨诺,心生感慨,却只是蹲**,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宁曦月看了,踹了尹修离一脚,似是怪他起哄,却还是答应了谨言:“你长大了。”
宁曦月到杭州第二日召集众将于宁府议事,刚把尹修离的布置说了一半,就听有人敲了议事厅的门。
是小聂的声音:“王爷,皇上有信给您。”
宁曦月和尹修离对视一眼,离京前她对君扬说了互市的事情,难道是君扬查出了什么?
思及此,她扬声道:“进来吧。”
小聂送完信便躬身退下,宁曦月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就拆了,她匆匆浏览完,心里一沉,面上却笑了一下,把信纸倒扣在书案上,用镇纸压好:“皇上这是多担心我们啊,我前脚到杭州,他后脚就来信要我们不可急躁冒进。”
尹修离心里一顿,知道她是胡说八道,却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皇上说得极是,水寇盘踞江南已有数年,越是往海上,根基越深,皇上定是怕王爷心急,才如此频频叮嘱。”
宁曦月半开玩笑半抱怨地叹了一句:“他怕是还把我当成十八岁呢。”
下首几人闻言都笑了,也不敢深究摄政王所言是真是假——反正与他们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蒋兆祥提了个头,众人又商讨起了出兵的安排。
及至夕阳在山,众人商议完毕,纷纷谢绝了摄政王一齐用膳的邀请,告辞回去调兵遣将。宁曦月也不强留,只示意尹修离留下,让上官鸿和小聂送众人出府,关上了门。
尹修离见她自门关上就沉下了脸,伸手把君扬的信拿起来一看:“皇上也没查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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