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疑云(1/2)
花匠踩着她那小锄头飞来时,胜负已分。擂台上程显听左臂软绵绵地垂着,鲜血染红如雪衣袖。擂台下沈长躺在地上,两个裁判司的人在旁边。
程透发疯似地冲上擂台,抬手就扇了自家师父一巴掌,“你发什么癫!为什么用手挡!”
程显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在抬目时,眼里那些异样消去七七八八,他随手扔了骨鞭捂住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程透,“我赢了哎!赢了!你还打我?”
“你——”程透咬着牙还想说什么,被惊慌失色冲上来的花匠打断。她全然不顾会不会加重伤口,抬着程显听的左胳膊翻开袖子,大骇道:“你受伤了?”
程显听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虽在和花匠说话,眼光却是一刻未曾离开程透,瞥见被挤到一旁的小徒弟眼里惊慌未褪,攥成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少年雷打不动的冷眉冷眼,好似被那血流如注的左臂染得声色盎然。程显听心尖儿一动,心里居然多了种狠生生的快意,这小崽子,唯有在他受伤时眼里那点生气,才让琉璃似的眼珠子活亮起来。
于是,程显听推开花匠,才抬起他那惨不忍睹的左臂,程透突然扑过去,撕下程显听的袖子为他简单地处理了下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然后驾着他便不由分说往外走,“你不疼吗,消停会儿好不好。”
程显听本来还想说什么,余光瞧见程透紧紧抿着的下唇,闭嘴不吭声了。
花匠手足无措地跟在后面,她回头看了眼擂台下的沈长,发现远处树林间悠悠然走出一个人来,不紧不慢地溜达到躺在地上的沈长旁,抬头对裁判司说了些什么。
她瞬间感到血液回流,脸色比失血过多的程显听都要白上几分。
是周自云!
花匠确定周自云一定已经看到自己,她收回目光,匆匆跟着程氏师徒到校场外找药师救命去。
御剑回去的路上,硬装作风轻云淡的程显听终于头一歪晕倒过去,药师脸色和他那面具一般铁青,企图分散六神无主的程透注意力,“你伤口处理得对,程掌门心里有分寸,不会出什么大乱的。”
他偷偷看一眼面色苍白的程显听,心里一面思考怎么保住那条胳膊,一面胡思乱想到这回又不用配麻沸散。
程显听晕倒,重量全压在程透身上。少年架着他的手也是冰凉的,那些焦急,惊恐,一股脑全都散了,留下的只剩拧起来的一颗心。他只想闭起眼不要去看程显听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一面又强迫自己直视。
要看,要牢牢记在心里。
这都是为你。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为你而受。
程透一瞬间对自己萌生出复杂的恨意来。若我能更勤加修炼、独当一面。若我能早生十年,与你并肩,若我能……
那晒满药材的小院就在脚下。药师遣退程透和花匠,关起门与时间较劲赛跑。花匠和程透面对门板一左一右站着,她比程显听要矮,又比程透高上半头,几次嘴动,都没说出话来,最后笨拙地伸手,拍了拍程透。
“别怕,这在药师眼里都不算个伤。”花匠小声安慰道。
程透沉默着,花匠却不敢再开口。这档子里她也许说什么都算雪上加霜,还是让少年静一静好。
不知不觉日近黄昏,金红云霞里,花匠自己开始打算。她嘴动了动,忽然冲程透说:“别怕,万一……程显听这次或往后出什么意外,就换我护着你!我可以当你姐姐!或者,或者当你婶也行!我护你到下次岭上仙宫山门再开,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那个……那个程显听说过的伽什么山。”
程透
怔了一下,冲花匠弯起嘴角勉强笑起来,小声说:“谢谢……不过,不必了。”
好在,上天并没有给她这一机会。天黑透时药师的小药寮门开,他一脸疲惫地走出来,花匠搭手,帮他把昏迷不醒地程显听送回他那卧房。
程透趴在床边,盯着程显听失血过多比往日更加苍白的侧脸。
对,就像他那个不可言状的梦,程显听像雪一样白,也像雪一样冷。他第一次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好奇程显听从不启齿的过去,原来他给人的感觉是很冷,也不似现在这般眼梢总挂满笑意。
临冬之夜,少年原以为他会盯着师父的脸渐渐入睡,可是他没有,他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个晚上。直到天边擦出鱼肚白,程显听沉吟一声,缓缓睁眼。
他侧眼看向身旁,程透果然在,而且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整夜没合眼,程显听无可奈何地笑笑,试着感觉了一下,好险好险,胳膊还在。
他刚想说什么,少年顶天立地的脊梁忽然弯下,趴在他胸口。程透闭上眼睛,原来离近时程显听身上还是有股极淡的檀香,萦萦绕绕,催得人眼圈发红。
程显听听到程透头埋在自己胸口,闷声道:“师父……”
他一阵苦笑,伸出完好的右手温柔放在徒弟头上,那尾音几不可闻地颤动像一把小钩子,勾住他的五脏六腑左抻右展,幻化出一阵痴心妄想。
若我能不要真龙骨了。
“师父,我不要真龙骨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程显听抚在他头顶的那只手僵硬而冰冷,不如往日那般温热。他能感到他的手一顿,程透长这么大从未求过什么人,初次示软,竟如此令他肝肠寸断。
那一刻,恍若万钟齐鸣,又鸦雀无声。他好似听见一个古老而慈悲的声音荡在耳畔,提醒着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来者。
入魔皆在一瞬,回头。
程显听假装没听到,用右手掀开被褥,“一夜没合眼吧,来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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