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来客（1/2）
程透醒得早，一睁眼便见程显听坐在半开的窗上，头倚着窗棂睡着了。他本来似是又梦到了那些残忍的火光，一见师父这样哭笑不得，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人叫醒，嘴上道：“怎么，床是不让你睡吗？”</p>
程显听倒是不迷糊，顿时清醒了，第一句话是，“有事要发生了。”</p>
程透心道事还少吗，两人沉默着洗漱完，他先行推门，才一开，便看见外面的走廊上席地而坐着位红衣长发的女人，背冲着门，面向灵山，不知在看什么。</p>
程氏师徒俩俱是吓了一跳，程显听脱口而出骂了句脏话，不知不觉退回屋里道：“她怎么坐在这儿。”</p>
“那是谁！”程透忍不住问说。</p>
程显听一把将程透拽回来捂住他的嘴，“别出声，她估计能听见。”</p>
青年在心里回了句晚了，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女人，她却只是坐着，对身后二人置若罔闻，好似并没有察觉。师徒俩僵在原地半晌，程显听慢慢松开了程透，狐疑道：“莫不是看不到？”</p>
话音刚落，女人蓦地回过头来。这一眼倒是又叫程透一愣，他着实见过了太多美丽的容颜，却从没遇见过一张令他词穷万分的脸，他脑中一片空白，这不是一个泥塑凡胎的女人，所有描绘美丽的词句为她而生，却又都配不上她。一刹那的惊艳，甚至动魄惊心。</p>
女人盯着师徒俩看了一会儿，但眼神并未与二人相对。她站了起来，回身——碰一声关上了门。</p>
程显听“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真看不见？”</p>
程透不明所以，但知道女人一定来头不小，只听程显听又释然说：“罢了，她此时此刻该是个凡人。”</p>
师徒俩进退两难，好在外面那个神秘女人又站了须臾，便不紧不慢地走了。程显听连忙拉着程透，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跟上女人。</p>
尽管知道了女人无法发觉师徒俩的存在，她的周身气度也还是令程透无法安心，压低声音问说：“她是谁？”</p>
程显听瞥了眼数十步外的女人，撇嘴回答说：“是独一份尊贵的娘娘。”</p>
对上师父的眼，程透明白过来，他家人精师父仍是心存怀疑，在人背后，话里藏话。</p>
知道问不出什么了，青年索性闭了嘴，安静地跟着程显听走在女人身后。</p>
女人的红衣比供养人的还要惹眼，仿佛烧起来的一团火焰。长廊上刚睡醒走出屋外的少年们惊呆了，一个个张着嘴巴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芥子庙里来了个陌生人，还是个美丽至极的人。按照程显听的话来讲，女人身份必然十分尊贵，可是她并不高傲，路过每个少年身侧都微微含笑，双掌合十，俯身以礼。</p>
小孩们目瞪口呆，只敢赶紧回了。</p>
离钟鸣开课还有段时间，谢爵与庄靖刚从饭堂出来，就看见小殿下行色匆匆地迈了进来，张望片刻，退了出去继续推下个房间的门。</p>
他们从没见过小殿下这副模样。他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薄灰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脸色铁青，淡漠的双眼下暗藏着一丝焦躁不安。他在寻找着，不知是丢掉了什么，能动得了小殿下雪一样的心。</p>
“小殿下——”</p>
谢爵在他身后张着手，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极快地从两人身边闪过，拉开房门。但谢爵顿住并非因为小殿下的不回应，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从对面缓步走来的那个女人。</p>
庄靖瞪大眼睛，夸张地张了半天嘴，才不由自主道：“真好看……”</p>
与此同时，小殿下与女人擦肩而过。他目不斜视，急匆匆地奔赴下个房间，女人有些好奇，她回头看了小殿下一眼，再转过身来，谢爵已经到了眼前，双手合十，恭敬地说：“界轴娘娘。”</p>
秦浣女笑着回礼，答说：“好久未见。”</p>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长廊上离得不远的人都能听见。跟在她身后的程透倒吸了口凉气，如果这个女人是“界轴”的话，那倒确是独一份尊贵的娘娘。</p>
庄靖却没被这个名头吓到，他似乎想与她打声招呼，又不好意思开口，犹犹豫豫地凑上来，显得有些窘迫。反倒是秦浣女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p>
庄靖忙答了，谢爵这才继续道：“娘娘怎么会来了这里？”</p>
程氏师徒俩在秦浣女身后不远处站住了脚。小殿下对长廊上的一切置若罔闻，专心找那个小小的身影，他从两人身旁经过，程显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却冲徒弟说：“谢爵是被界轴送进芥子庙的。听闻是她溜达到了画骨所在的那一界，见众生苦难于心不忍，便挑中了谢爵来这里修行，假以时日，救黎民倒悬。”他顿了顿，“那位娘娘确实喜欢到处溜达。”</p>
秦浣女面容温和，略俯**子回答说：“是路过，便想着来看看。”她看了一眼远处的灵山，“师父们在吗？”</p>
众人心里都知道她是在乱讲，得走什么样的路才能路过不存在于六界九天任何一处的芥子庙，她来这儿显然是带着目的的，而师父们又能去哪儿呢？</p>
“在。”谢爵关键时刻倒是一点都不耳背掉链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冲秦浣女道，“娘娘请随我来。”</p>
在一众人身前，小殿下的身影已快要消失在回廊转角。他一扇扇地打开房间的门，薄灰色的发在半空中旋出美丽的弧线。谢爵与庄靖回头看他一眼，才领着秦浣女朝同一个方向走去灵山，秦浣女两手隐在袖子里，轻轻扬起下巴，探头也看向小殿下，“他在找什么？”</p>
谢爵与庄靖同时摇了摇头，秦浣女便又笑笑，不做声了。</p>
师徒俩照例跟在他们后面，程透回忆着秦浣女的模样，忽然出声道：“她并不好奇小殿下在找什么。”</p>
程显听微垂着眼，沉声说：“因为她知道我在找什么。”</p>
少年们领着秦浣女登上了灵山上的那座小塔。拾级而上时，她渐渐敛了温和笑意，现出稍许肃容来。她笑时柔情似水，又如水般捉摸不透，不笑时有种叫人噤声站直的威严，大抵正是女神的气度。庄靖难得老实，不敢说话，谢爵把秦浣女一直带到了那日程显听见地藏菩萨应化身相的房门外，才低声道：“娘娘，到了。”</p>
“谢谢你们。”秦浣女点头道。</p>
话音刚落，门应声而开。菩萨仍跪坐在屋里，一手五指并拢，一手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秦浣女闭上眼双手合十，先俯身施礼，这才迈进屋里。</p>
程显听有跟进去的冲动，但终究是没敢，师徒俩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不知有意无意，门没有关上。程透本想拉着师父回避，程显听却把他拽了回来，示意他按耐不动。</p>
门内，秦浣女缓缓道：“师尊。”</p>
菩萨合掌慢悠悠地回了个礼，冲老老实实立在门外的庄靖与谢爵轻声道：“唤显听来吧。”</p>
两个少年忙传话去了，屋内，女神与菩萨面对而坐，木鱼声不歇，中间那段距离染上了日光与阴影，秦浣女几乎坐在了门口，她的影子投在光晕里，仍是个好看的轮廓。她轻轻阖着眼，不知不觉间又流露些淡淡笑意来，像在参一道禅。没有人知道秦浣女在这短短的一霎里想过了什么，只是她再开口时，大抵命与运蓦地偏了个弯儿，朝着似定非定的方向，无法挽回地更改。</p>
“师尊知晓我为何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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