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兰若(1/2)
离豫州愈发近,心里便愈发惴惴不安。
程显听从大梦中醒来,就着庙门前的溪水洗了洗脸。昏黄的月光不甚明亮,矮矮地悬在身后的阿兰若上。
天将亮起,这座旧庙里有位看殿的老人,鲜少能遇到过客。他对程显听的故事不感兴趣,倒是很喜欢那匹马,月亮尚未退却便起身来喂,瞥见程显听,老人淡淡地说道:“再急着赶路,也得让马儿歇口气儿啊。”
程显听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几缕濡湿了的发贴在侧脸上。他朝老人微微一笑,也淡淡地回说:“不成呀,有要紧的事,得赶。”
“嗨呀,年轻人。”老人爱怜地顺了顺白马的鬓毛,“凡事急不得,自有因缘呀。”
程显听滞了一瞬间,还没开口,老人又问说:“做了什么梦?”
犹豫须臾,程显听老实说:“梦到了……尚且还能挽回的时候。”
老人却好似无意打听他的事,并不往下接,只是点了点头随口道:“豫州不远啦。”
程显听苦笑起来,忽然脱口而出说:“其实我仍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豫州。”
老人既不问“他”是谁,也不曾劝慰,只是理着马的鬃毛又说:“回去看看呗。”
这话好似点醒了年轻的男人,又让他更迷茫起来。程显听颔首站在瓦檐下默了半晌,才抬头冲老人道:“劳驾,再借厢房用用行吗?”
老人似笑非笑起来,“去吧,让马再歇歇。”
厢房很旧,有股无法挽回的霉灰味,想必是非得拆掉了梁与顶曝晒一回才能好。程显听回到屋内掩上漏风的门,他极缓地吸了口气。屋内绽出白色的光晕,他抬脚迈入,随着白光消散,身影一并不见。
山仍是那座山,只是再没人敲钟了。
没了最后那点人烟,鲜活的草肆意地长。长到朱红的瓦檐上,长到长廊温润的地板上,长到所有倒塌的缝隙里。无边无际的长廊终于有了尽头,连绵倒塌的碎瓦间冒出几朵洁白的野花。空无人烟的芥子庙永远停在了那天,沐浴在永不退色的夕阳中。垮掉的曾经,只有它记得那些故事了吗?
小殿下,你有家吗?谁在等你回家呀。
程显听慢慢地自还未倒塌的、停滞的廊道上走过。他伸出手触过那一道道廊柱,余晖里仿佛晚钟又在回响,他垂下的眼睫被火烧一样的辉光染上些许尘世的颜色。程显听停下了脚步,他坐在了悬崖边上,把头轻轻地靠在老旧的殿柱上,如同小殿下一样。
他的神情总是有点冷漠、又有点恹恹,好似总对这火宅恶世提不起兴趣。他永远都会是这样,他漫长的生命里永远都是这样。就算所有人都老去,化作花下尘土——
“殿下……”
身后忽然传来的呼唤另程显听的眼皮跳了下,他没动,只是半回过头去,不远处的长廊上竟走来了位身着华贵玄衣的男人,他快步走来,在程显听身旁跪坐下去,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小殿下……师兄——”
程显听沉默着打量了他片刻,才轻轻笑起来,低声道:“你老了,谢爵。”
谢爵大抵已到了而立之年,容貌绝对称不上老态,眉目却分明有了些岁月打磨过的痕迹。他听到此话也笑起来,轻声回说:“你却同上次见时一样。”
谢爵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远远从长廊上过来,竟看到小殿下倚着廊柱而坐,垂眸沉思。刹那里,谢爵蓦地分不清了今时昨日,仿佛小殿下仍被锁在清静的长廊上,一刻也未曾长大。他才要说话,程显听适才那神情便敛了个干干净净,换作了上次见时的那种从容与玩世不恭。他把话咽了回去,却听程显听问说:“你成婚了?”
谢爵一怔,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朝自己腰间看去,他自幼随身佩着的玉环如今剩了半个。谢爵抬头揉了揉额角,解释说:“婚倒是没成,但状况也差不多……”
他随手取下那玉环递给程显听,“另半个在我徒弟身上。”
程显听接过那玉环的手一顿,他盯着略显窘迫的谢爵看了半晌,忽然呛了下,音调不知不觉提上去,“不是吧——你也搞了你徒弟?!”
谢爵的脑袋原本恨不得低到地上,听到他的话又茫然地抬起来,呆呆道,“啊……?什么叫‘也’?”
“真是师门不幸啊。”程显听连忙将那玉佩还给他,摇着头感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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