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鳞（1/2）

一个明显压抑着怒气的熟悉嗓音冷不丁地从白皎皎头顶传来，登时激得他汗毛一乍，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根本不用回头看，撒丫子就要跑。

白鹂太清楚自家捣蛋鬼的德行，当即揪着白皎皎的衣领就将他提了起来，一边走下尘不染台一边教训道：“我说怎么上哪儿都找不着你们，果然又跑这儿来了！说过多少次，不可以给弟弟瞎占卜！我看你是打都打不出记性来！是不是非得让我给你来点厉害的，啊？”

白皎皎自知逃不脱，变脸比翻书还快，当即服软道：“阿娘阿娘我错啦！我再也不敢啦！饶了我吧阿娘，我真的错啦！”

“错？我看你是今日知错，明日照犯！”

白鹂提着白皎皎，身后的婢女牵着封清，一路走出了偏院，来到府内一处花园。白鹂这才将白皎皎放在地上，转身坐在凉亭里，道：“跪下！”

白皎皎毫不反抗，扑通一下就跪了，嘴里还在一叠声地求饶。

白鹂蹙着眉，问道：“行占卜之术者，有‘三不占’，为何？”

白皎皎忙道：“不诚不占，不义不占，不疑不占。”

“何谓不诚、不义、不疑？”

“道貌岸然，巧伪趋利，是为不诚。离心背德，负恩昧良，是为不义。嗯……打、呃、戏……”白皎皎结巴了一下，这段话在他这个年纪其实并不能吃透读懂，能说出来纯靠死记硬背，所以此刻只能绞尽脑汁去回忆，“戏——戏谑打趣，无盼无求，是为不疑。”

白鹂冷哼一声，道：“你犯了几条？”

白皎皎眨了眨眼：“阿娘，我一条也没犯呀。”

白鹂扬起了巴掌：“你还敢说！”

白皎皎猛地往后一缩，躲闪道：“我行的占卜术没有收钱，是诚！给阿清占卜也是为他以后着想，是义！没有戏谑没有打趣，占的都是真的想知道的事情，是疑啊！”

“你！”白鹂气得一步跨上前，单手揪住了白皎皎的耳朵，怒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现世宝！不诚不义不疑要是都像你这样解释，占卜之术岂非成了儿戏！还有上月刚给你请来的教书先生，给我告你的状就告了不下十次！你看你哥哥和姐姐，谁曾像你这般顽皮？现世宝！真是个现世宝！”

白皎皎两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连连向白鹂讨饶。

凉亭旁，正在和婢女一起编草绳的封清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皎皎回过头，就见一袭海棠红衣的封清站在草丛里，粉扑扑的脸蛋上是笑弯了的眉眼，学着白鹂的语气望着他道：“真是个现世宝！”

此情此景，一别经年，恍如隔世。

白皎皎难以置信地看向将他托在手臂上的人，仔仔细细地将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与记忆中尚未长开的稚嫩五官反复对比，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你……你是……阿清吗？”白皎皎艰难道。

池先生却猛地笑出了声：“白皎皎，你这记忆恢复的可真是时候。”

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理他。

白皎皎一改之前的畏惧和躲闪，目光如有实质般粘在了那张严肃冷峻的面庞上。倒是这一路上不是瞪他就是斜眼他的那位，此刻却始终低垂眼帘，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没能开口。

僵持片刻，他微微屈膝，弯腰将白皎皎从怀中放到地上，接着直起身来，目光微移，带着看不明的情绪低声承认道：“我是。”

池先生侧过身看了眼幽篁，又看了眼白皎皎，乐道：“嚯，承认了。”

然而仍是无人理他。

面对封清的坦白，白皎皎心里一时也是五味杂陈。

他都想起来了。

想起七岁那年突然怪病缠身。

想起病重卧榻三年，后两年甚至连寝室的门槛都极少踏出。

想起封清对自己的一反常态，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恐惧与嫌恶，大声喊着：“邪祟！是邪祟！他不是白小哥哥！”

白皎皎无声地咽了口唾沫。现下自己成了封清的召唤灵将，究竟是他刻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呢？

若是误打误撞，封清这一路会是以怎样的心情带着自己？仍像当年那般嫌恶，想要将自己从这世上抹除吗？

还有这一身海棠红的衣裳，分明就是封清当年常穿的那件，他自幼就比白皎皎长得壮，衣鞋大小的更替也向来比白皎皎快上不少。这件大了些许的衣服，难道就是封清的吗？那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呢？

太乱了。

白皎皎闭了闭眼，不敢再深想，也深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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