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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前的柳为何在三天前尽数拔掉?”
张堇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复张良又问:“瑞雪姬随身带着锐箭长弓入府,伯姊不知道吗?”
张絮不满他如此咄咄逼人:“便是知道又如何,瑞雪姬是带着大公主的请柬来的!”莫非张家还敢拦着吗。
张良只是看着张堇,道:“瑞雪姬持王姬请帖前来,取弓持箭,摆明就是要在今日挽弓作乐。伯姊便是不敢拦,她妇人之身来到未婚贵女间,目的分明硬要射箭,伯姊当真不觉得奇怪?觉得奇怪为何不向爷娘禀告?”
张絮愕然:是啊……今日瑞雪姬真的太奇怪了。一个妇人来贵女们的宴会不说,态度还一反常态的十分无礼。就是真的很想射箭,让张家准备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自己带锐兵做客呢?
“人太多了,阿姊一时没有来得及向爷娘禀报……”张堇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伯姊答我,为何在三日前将长亭对面的柳尽数拔掉。”
“我早便想将柳换了桃杏了,在三日前也不过是巧合——”张堇笑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让阿良误会的,这样的事情也要疑我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表情,换回一贯温和的口吻:“今日事情太过繁忙,因我的疏忽让孟姬遭此大罪,是我之过,待孟姬大好我一定上王叔府请罪。只是助湑夫人加害孟姬的罪名,我实在不敢认下。”
“张堇!”张良满面失望,不敢置信他聪颖而温和的长姐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姿态,“你歆慕旅贲将军,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加害他人吗!”
张堇面色微变:“这是两回事,我不知道你哪里听来我歆慕旅贲将军,在座都是家人,我承认此事。但,你便由此认定我有加害孟绮的动机吗?”
“难道不是?”
张堇忍不住要冷笑一声:“若是不得嫁予良人便要加害别人,在这新郑她孟绮还敢出门?”
张良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伯姊不必自谦,你与新郑其他贵女的区别阿良最清楚不过了。不妨我细说一二,也好叫阿爷知道伯姊曾做过的事情?”
张堇不敢置信,厉喝道:“张良!”
“伯姊请说!”
她沉默许久,抬头,竟是满眼热泪:“为何你宁愿相信自己的无端猜测,都不愿意相信伯姊呢……”
张良别过头去不看她:“当真无端?伯姊可敢发下毒誓?”
“我发毒誓又有何难……可阿良疑我至斯,我便是自证了清白又有什么意义呢?”张堇低下头,眼泪不住地滴到手上:“阿絮呢?”
她看着张絮:“阿絮可信我?”
张絮望着长姊满面交错的泪痕,捏紧了衣角。
她想起了一件事。
会是这样吗。
她垂下眸不看张堇,低声道:“五日前,阿姊在响云楼支开我,与魏梦说了些什么?”
张堇脸色一瞬苍白如纸。
张良不知道这件事,但看张堇脸色再细细一想,也意识到不对了:“湑夫人通过魏梦联系你的?”
张堇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只余下满面苦涩。
成裕君魏留,夫人楚宗室女,先祖自魏来归,夫妻二人仅有一位嫡女,取名魏梦。成裕君性荒淫好享乐,张家惯来不屑与之结交,是以儿辈们甚至连点头之交都说不上。那为什么张堇去响云楼要把张絮支开同魏梦私下交谈呢?
那日张絮同张堇出门,在响云楼挑选衣饰。不知为什么张堇突然提到让张絮替她去隔壁买东西。张絮本不疑有他,但因为有东西没带,去而复返,却见到让她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温和却与外人极有距离感的伯姊,同一位贵女靠在一处,神态亲密地说着什么。
那位贵女张絮印象很深刻,因为半年前那场宫宴,她在长亭外见证了孟姬与魏梦的争执。
可今日宴会上,伯姊面对魏梦的搭话,又变回那样温和有礼的样子,仿佛二人从来只是点头之交。
众人的视线沉沉地落在张堇身上,她终于受不了地伏地大哭:“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听魏梦所说,瑞雪姬让我帮她铲掉枯柳……我、我也不知道竟是这样……”
“够了!”张平阴沉着神色,打断长女的哭诉。
原来他一直以之为骄傲的长女,竟是这样一幅模样。
他心绪纷乱,满腔失望与低落:“阿堇,何以至此还要说谎……瑞雪姬为何会知道家中布置?”
张堇一噎,又求助地看向张絮。
张絮避开了她的目光,只觉得面前的人陌生无比:“伯姊太失态了。”
“是阿堇之过……阿堇事后必向孟姬赔罪,当牛做马,绝不逃避!”
张良看着她满面交错的泪痕只觉得烦躁无比:“省些眼泪吧!张堇,你不是个蠢人,你当真以为这事仅仅是孟姬受伤?!”
张平抿紧嘴唇,心中暗叹:此事关系大了。
张堇扬起脸,下颌崩出倔强的弧度:“是我的嫉妒让孟姬遭此横祸,阿堇愿担下一切,绝不让王叔与父亲,”
“我收回之前的话,阿姊确然是个蠢人,”张良冷笑一声,“你可知瑞雪姬来韩后广访宗室?可知魏梦的母亲是哪国人?”
张堇满面惨白:“那、那杀了孟绮,有什么用?”
张良深吸一口气,沉沉地看向张平。
张平扯出一个苦笑:“那可是王叔唯一的亲女!”而且依韩非所言,他如今所欲争的一切都是为了孟绮。赵氏的羞辱他无心去理,是因为他不在意,可如今……不一样了。
韩非不是那个挚友心死只想苟安一隅的韩非了,如今他是一把已然点起的干柴,动他的亲女,是在火上浇油啊!
点燃干柴的火种摇摇欲坠,那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熄灭,要么燃烧殆尽。
张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当年名扬六国的韩公子非会如何选择,他原本也是最喜欢红色的,烈艳的,鲜明的,火一般的红色。
张平只觉得造化弄人得很。
张堇跪在原地,明白自己所为的后果,忍不住颤抖起来。
王叔震怒,必然领着禁军欲杀行事者。张家受难还是次要,如果不顾一切要杀了湑夫人,旅贲将军也必然同他离心,到时候韩国风雨飘摇……甚至楚国,也可以师出有名。
加之湑夫人近来频频探望宗室……韩国危矣!
她伏地,无声痛哭。
张良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向张平:“阿爷,此时还有何转机?难道只能让湑夫人以解药换得离去了吗?”他觉得韩非不会同意。
张平摇头,神情怅然:“若真放湑夫人离去,韩国就真的没有脊梁了。”
一个没有脊梁的国家,怎么会少得了欺辱呢?
“那……”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看向榻上的少女。
“王叔……应当能找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