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2)
自那日不欢而散,一别数月,他已直驱延国边境。重要物资先供军需,城内饿殍遍野,青壮力一律充军,只留下妇孺老幼与身有恶疾之人。
生计难维,听闻已有人将自己变卖给他国商人,换取粮食供家人活命。我下令开仓放粮,以期暂稳民心,缓燃眉之急。却听探子说此事转为地下交易后,更为隐秘而猖狂,罔顾法律。人口贩卖的最终流向,多是供人虐杀。
我挥毫下令:“清查人口户簿,一一对应,家中缺人者,汇总上报。全城戒严,除特殊情况,不准进出。发布悬赏令,提供贩卖人口信息者,赏银十两,协助官兵将人抓获者,赏银百两。”
户部和兵部尚书上前领旨。
“目前城中多为老弱妇孺,我们又与他国交战,时局动荡,恐外出贸易险象环生,但工商一业不能停废,织造等还能继续生产的,暂收为官营,具体运作,还望诸位群策群力,直言切谏。”
座下一阵无言,我轻叹,挥手,遣人都下去。
官营本是美差,却无人敢领。
一向心思缜密的林风阑,并没有对国内诸事提前部署,权利移交到我的手上,我连服众都做不到。
我几乎快认为,林风阑想放弃这个国家了,放弃连同我在内的十几万生命,将最有希望、有力量的人都带出去,建立新的国家。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还带出去不少女人。
我驱车,前往泉渊。那里地势偏远,经济滞后,是人口贩卖最猖獗的地方。路口,二楼栏杆处,有人不着一缕,俯身,手撑栏杆,往下望。
她很美,神情忧郁,眼睛无神。突然,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微笑着说:“我很便宜,你要吗?”
她的身旁,摆着一盆花,鲜红色、花量巨大,让人看了心堵。
我问:“官府没放粮?”
“我有家人生病了。”
我拨开车帘,跟人说:“下车。”
不出所料,屋内床榻上躺着的,是陈以。但上次来见时,他的居所还要再往前面走些。这让人摸不准,他和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屋内摆设极少,却也干净。窗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破盆,蓝色花朵开成一片,我摘下一朵,揉进手心,想起了以前曾在饥饿时用它果腹,这种花的根茎是苦的。
“恕鄙人有疾,不能下床恭迎副统领。”他一只手撑在床榻上,费力地往我的方向望。
“上次见你,还无病无疾。”
“病来如山倒。”
“我找人来给你医治。”我转动轮椅,想往外走。
“周游。”他突然直呼我的姓名,又在床上给我跪下,“你我约定,会再见面。再见时,你给我带花,这一点,你没有做到。”
“下次可好?”
“我想,今日就是最佳时机。”他头伏下去,发丝散落,遮脸,神情不可见,“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死罪,不求活过今日。但求死前,你能兑现诺言。”
“好。”
“鄙人认为,林风阑不是明君。他即位之时,允诺三事,一是改善被污染的国土,让耕种成为可能;二是整治欺行霸市的商贾,让贸易更加自由;三是废除残虐的刑罚,不再如以往诸多统领那样,以凌虐取乐。但这都是谎言,自继位以来,未见半点改善土壤的举措,他密见奸商,助长气焰,让剥削如同扒皮见骨,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现在想来,是为了获取富商的物质支持,去征战。宫中盛行的杀人表演虽然不复存在,但他赌上两万人的性命,就为满足他的野心。对延国开战,师出无名,已是下作,急功近利的背后,是整个国家的弹尽粮绝。副统领,你有悲天悯人之心,开仓放粮,而这粮,又能放到几时呢?”说到激动处,他抬头直视我,脸涨得通红。
这些,我确实不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同样麻木不仁,并且,始终站在他那边。
天地万物,与我何干。就连我留下收拾这残局,极力想让这个国家不至于土崩瓦解,都是为了他。
我对他说:“起来吧,穿衣,我带你看花。”
灵九山,正是关押我的那座山,平时有重兵把守,开战前后,抽走了许多人,如今只有十余人看守。山太大,近来总有人能偷溜进这里,寻些野物。
他望着这遍野的花,对我说:“整个国家,只有这里的土可以长出植物,就连您所居住的宫殿花园,都是从这里挖土过去的。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哪种植物具有净化功能,改变了土壤成分?这些年来,我也试验了百余种植物,编纂成书,但还未寻得此物,我想将此书交与您,希望您能找人继承我这项事业,继续寻找能改善土壤的办法。”
我没有接过这本书,静坐思考。
“陈以,你在百姓中有声望吗?”
“我为一些事情尽过绵薄之力,认识的人不在少数。”
“好,我把官营之事交与你。”我不紧不慢地,将计划都告予他。
“好,我明白了。”他静静听完,又向我跪下,“鄙人将为统领鞠躬尽瘁。”
他叫我统领,把副字去掉,其心昭然若揭。
虽然生了重病,但他高谈阔论的时候,精神却十分高昂。大概年轻的生命,都该是他这副样子。我像还未长大就已经萎掉的草,从灵魂深处发出阵阵恶臭。
他说,最大的政治骗局,就是统领者的伪善。
而我本身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何尝不是欺骗?我可没有告诉他,我的全部心思都在林风阑身上,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宅心仁厚的明君。而如果林风阑回来,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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