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1/2）

祝玄正襟危坐在沙发的一端，汤煜混不在意地懒散窝在沙发的另一端，玻璃茶几上，摆着两个粉红色水晶似的小酒盅，却被不伦不类地灌满了拿铁。

“说吧。”

汤煜眯起眼睛，带着些倦意地望向祝玄，打了个哈欠，慢慢阐述道：“其实也没什么高级的想法——陶三爷每天晚上吃过晚餐会拉一会儿他那破烂扰民小提琴，在向南的窗户那边，而南面狙击枪射程范围之内，刚好有一片小空地，可以停车，我借着车为掩体瞄准就好了…”

“慢着，这么远的射程，”祝玄挑眉，扬声打断道，“你这是要用我的M16？”

汤煜不徐不疾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祝玄神色冷冷的，沉声问道。

汤煜盯着祝玄几秒，仍是懒洋洋的语气，反问道：“小少爷啊，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祝玄面沉如水，沉默良久。

实事求是地说，汤煜用他的M16射击这件事，于公，彻底解决了那个令人憎恶的死老头，于私，他手上不曾沾染人命，横竖都是稳赚不亏的买卖——但偏偏，他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愿将汤煜单独推向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咳...我的宝贝自然只能我自己碰，你休想觊觎。”祝玄终于想好措辞，虚与委蛇地应酬道，“再说了，我想亲自解决了那个老家伙，不得假借第二人之手，事必躬亲。”

汤煜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祝玄，灰色的眼瞳像凝了霜雪的铜镜。

白桦木漆时钟指针“滴答滴答”规律地划过，细碎的声音在笼罩的夜色与寂静中缓缓晕开，时间似乎被肆无忌惮地拉长。

“我有的时候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祝玄，”汤煜伸手抓起粉红色小酒盅，浅浅抿了一口拿铁，低声说道，“说你装傻，杀人放火这些百害无利的事情非要冲在最前面；说你真傻，酒后醉驾这些平平淡淡的事情却注意得要命…”

汤煜失笑，半晌严冷道：“你到底是与我同进同退，还是推杯换盏？你瞒了我什么？”

“我瞒你？”祝玄已然沉不住气，双手环在胸前，夹着些恼火地质问道，“你凭什么不信我？”

汤煜语气冰凉凉地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相信你？你不过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我必须自己解决掉那死老头，你若是非要插手，在我处理完他之后毁尸灭迹我也不管你。”

“我就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如果帮我杀了他，就只会落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狼狈下场，不过你要是上赶着央求我，也不是…”

“我央求你？疯了吧？”祝玄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地打断道，“行，好，可以，汤煜你就这么不识好歹吧！你爱杀不杀，之后什么样我也管不着！爱怎样怎样，落得什么下场都活该，滚蛋！”

“…嗯。”汤煜忽然出人意料地莞尔，不过顷刻间眼底寒冷褪尽，起身走过去，抬起手摸了摸祝玄炸乎乎的猫毛，柔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爱怎样就怎样——听话，别闹脾气了，也别跟我乱争这些。”

“…不是，”祝玄怔住，语塞许久——他这是顺着汤煜的思路，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堆气话，反而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妥协了汤煜的建议。

太阴险了，真是岂有此理！

“我不同意。”祝玄恹恹地扒拉开汤煜温暖的一双手，苍白无力地补救道。

“晚了，”汤煜从善如流地收回占人便宜的爪子，唇角微微一勾，起身将两杯见底的拿铁小酒盅握着，到厨房清洗，尔后又简略地收拾了一下茶几，道，“小诗人啊，我奔波了这么久早困了，现在依你的话滚了

，陶三爷那事就先这样吧。”

说罢，汤煜习惯性地扬手，探入糖罐之中，想着去抓一大把榛子巧克力，却不料直接碰到了糖罐凉凉的玻璃壁，凉意从指间蔓延到骨髓，半晌，才问道：“怎么没糖了？”

祝玄心不在焉地回道：“吃完了便忘了续上了。”

汤煜右眼皮莫名地狂跳，心惊肉跳地想道：“会不会从此以后再没有巧克力了？”

他如同所有普通人一样，在危险的深渊前驻足、凝望、颤抖、心悸，却也同所有普通人一样，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一个人。从此那些担忧，都变成了义无反顾。

他劝过祝玄放弃，但祝玄却偏偏非要坚持。

他怎么可能允许祝玄冒这个险——他还太小。他知道，倘若人在年轻时犯下致命的错误，是会悔恨一生的。

汤煜干干地发呆片刻，方才注意到有一本斜斜落在茶几边角的诗集，墨绿色，烫金小字，名字叫做

——“爱是地狱冥犬”（*1）

“真讽刺啊。”汤煜心中无奈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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