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对峙（1/2）
1、
小暑将至，城西庄子已然收拾妥当，只等璠王向宫里请辞，便出城到那清凉安静的庄苑避暑。
百笙微早就在府里待得腻烦，尤其璠王还时时被宣入宫商谈政事，天热她亦懒得走动，寻着一日天阴便让亿子备了马车回百府一趟。
悦悦与太子的婚期愈加近了，礼部赶制修改着礼服、置备殿宇物什还有婚宴事宜，虽诸事交由皇家主办，但百府也闲不得，不仅需要按照礼制置办嫁妆，还要重整百府。
临时决定回府，并未提前通告，百笙微到了百府门口下了车也不让人通传了，问了太师所在，便先去问安。
薛叔许久未见百笙微，十分欣喜，无意识的言语举动就跟以往一样亲近自然，似乎还是面对着当年未出阁的百大小姐。
“后院荒芜了很久，年初又举家下了江南，更是空荡萧索。眼见还有两月就要完婚了，这还没拾整好，近来不得不多雇了些人，加紧工程。”
“趁着动工，把王妃的厢房一同拾整了，每日都有人打扫，中午王妃大可休息休息，院内还新种了些奇花异草，都是你喜欢的。”薛叔边说边领着百笙微来到了书房。
薛叔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传到：“老爷，王妃回来了。”
屋内咳嗽声起，喑哑而浑浊。
百笙微不可抑制的皱起眉头，兀自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百太师弯身捂嘴咳嗽着，白发更显，银须乱颤，已是老态龙钟。
“爹......”百笙微上前去扶，剧烈咳嗽的百太师顾不得作礼，被百笙微扶着在案前坐了下来。
桌案上摆着一摞字画，或是浅略勾线山水素画或是轻盈点描的人物轮廓，泛黄绢布上的一笔一划尽是在岁月中不断加深的挂念。
百笙微轻拍着百太师的背，扫眼看着案头的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百太师又从哪里将这些过往书卷翻找出来，但她知道父亲在睹物思人，睹物思事。
一生为官，父亲看了太多诡谲棋局，甚至亲身经历了难以释怀的更迭变革。儒本清正，追随圣贤，入朝奉主，伴明君寻真理为苍生。
奈何官海浮沉，太师之势终是昙花一现，漫漫一生，如今致仕，却又回到了这京城，回到这苦痛之地。
“微儿，往后......咳咳......往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娘只想你......咳咳......”百太师咳喘起来，尽管脸上皱纹纵横苍老无力，但眉宇间书生特有的古板偏执就像荒原的野草，颤颤巍巍却依旧不倒。
野草在风雨中摇曳，在雷霆里低头弯腰，待天清月明，它还是昂首挺立朝着蓝天，向着深土，坚持着它的信念。百笙微其实不理解早已不理朝政的百太师为何如此坚持所谓的圣贤之道，隐约间又好像明白百太师的固执来源于何处。
百太师咳不止，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百笙微让薛叔等人先出去，看着百太师的模样，哀伤之情溢于言表。
“父亲，你既身体不适，便别再这潮湿的书房待着。夜间风凉，你是不是又点烛夜读了？”百笙微提起裙摆在椅子上坐下，环顾着四壁张贴书画的书房，忍不住再次开口，“悦悦婚期将近，父亲你也该多关心关心她。往后嫁入皇宫，想见都见不到了。”
百太师好转了些，只是拿着茶杯的手依旧有些颤抖，话语十分缓慢：“你今日怎么回府了.......咳......璠王可一同来了？”
“没，王爷没来。”百笙微晃了晃脚，转着眼珠，闲聊起来，“父亲可听说了圣上免赋税之事？”
百太师捻须摇头，眼眸浑浊。
百笙微见状，不禁咋舌片刻。百太师素来心系民生，就算常常为了钻研书籍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还是很关心政事的，如今却这般充耳不闻。
“清明时，我去陵墓了。娘亲墓碑旁枝繁叶茂，许久不曾修剪，我本想让人取来家伙清扫一番，可想了想，娘亲一直喜欢花草，要把它们都除了，娘亲可就无聊了。”百笙微慢慢说着，平静而舒缓，叙述着家常事般，“父亲也许久不曾去看望母亲了吧，若得闲，我陪父亲去一趟，这么久了，我们总该放下的。”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似是薛叔在交代干活的劳工们。
百太师出神的望着窗外，百笙微沉默着等了一会，继续开口：“我一直不曾问父亲，当年——”
“为父愧对你母亲，为父......无颜见她。”百太师哑声开口，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的绢布，深郁而悲伤。
百笙微张嘴想要劝，可终是没法说出口。
无颜相见，便这般日夜拿着画卷寄思吗？逝者已逝，放不下眷念，也不放过自己。
百笙微叹口气，都是因为她嫁入了王府，而悦悦又即将嫁入皇宫，如果他们一家在去岁便南下江南，也许父亲就不会颓圮郁结至此。
“爹~你再这样我就去跟娘告状，百年之后看你怎么去向她交代。”百笙微站起身背手调皮道，见百太师脸色微变，便笑着拉起百太师的手，“过两日我便要去城西住段时间，不如爹爹也去吧~”
“.......这不合礼。”百太师僵僵的收回手，浓眉皱起来。
“有什么不合礼的，父母养育之恩子女当涌泉相报，孝悌礼仪，孝在前，难道爹爹要让本妃成为不孝之人？”百笙微巧舌如簧的诡辩着，说得百太师竖眉瞪眼不知道该训斥还是该遵令。
“城西有片青竹林，父亲若有兴趣，今夏我们可自行抄浆制纸，文人志趣当属于此。”百笙微不觉不休的缠着百太师碎碎念着，“王爷说了，庄子后还有座山岭，路途险恶但遍布奇珍异草，我记得爹爹之前在研读内经时说过这岐黄之道不该止于书，而应践于行，此番出城避暑，正是个好机会。而且爹爹可知太医署的药材都来自何处？一半来自北境险峻之境，另一半就来自城西十里外那连绵的深山......”
2、
西厢阁楼，百笙悦坐在窗边盯着手边的女红发愣。
琳儿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边跑边道：“太子妃太子妃，王妃回来了。”
“姐姐回来了？”百笙悦一下回过神，立马站了起来，置于膝头未绣完的女红掉了下来。
琳儿走上前捡起来，动作小心的拍着，又吹了吹灰尘：“太子妃，这可是您绣了好久的，您不是说等到绣好了就要给——”
“不要叫我太子妃。”百笙悦双手搭在身前，已然收拾好脸上的惊讶，正衣襟之后重新坐下，嘴角有些嘲讽的勾着，“我不是太子妃，只是个......侧妃。”
琳儿闭上了嘴，好生把女红收了起来。
“你说姐姐回来了？”过了一会，百笙悦不自觉的抓着衣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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