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三（1/2）

宁远山在疏雪斋住了一个半月，总算能下床走路。我惊奇地发现，他变得一点也不娘了，正常得令人害怕。

“你们怎么回事？傻子不傻了害怕，疯子不疯了害怕，娘炮不娘了也害怕，我看你们才是最奇怪的人吧。”他逗弄师父养的鸟儿，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倾洒，落下一地柳絮般的柔白，也将他浅色长发缀得闪闪发亮。

我正在擦地，甩下抹布刚想顶对几句，却见他忽然变了脸色，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瞥见前堂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黑衣，背着长剑，头发梳成髻。

“是吴少侠！”我惊呼：“他来看你了！”

“嘘嘘嘘。”宁远山捂住我的嘴，拉我躲在屏风后，但吴少侠还是看到了我们。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宁远山，粗粗的眉毛拧成两条蚯蚓。

“冷大夫，那厮还赖在您这儿啊。”吴少侠翘着二郎腿，对为他包扎臂上刀伤的师父说：“我太明白了，他就像块狗皮膏药，赖上了甩也甩不掉，这么着，您免我医药费，我帮您把他赶出去。”

“他是我的病人。”师父说。

“哎哟，您别解释了，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伤好不了，那娘娘腔就是故意的。”吴少侠抄起剑朝我们走来，提了口气，像是在酝酿一声怒吼。

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决定冲出去拦住这头白眼狼，可宁远山抓住我的手，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师父发话了。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吴少侠连人带剑地、真真切切地像个大冬瓜似的滚了出去，一头栽下疏雪斋门前台阶，竖起两条腿。

“滚。”师父又说了一遍，眼不见为净地关上半边门。

我惊得说不出话，师父却一如既往波澜不惊，仿佛刚才甩出去的只是一只苍蝇。

“没事了，继续工作吧。”他握着书卷坐回原位。

这天傍晚，我对宁远山说：“你忘了吴少侠吧，他也太气人了。”

宁远山苦笑了下。

“为什么要喜欢那样的人啊！自找苦吃吗？”

他边折纸边说：“从前我没什么朋友，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吴旷达对我好。”

“可他现在对你一点也不好！”

“小时候的事总是很难忘记.....”他抬头对着斜阳：“记得有一天他翻墙来我家偷柿子，被我发现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坐在那高高的院墙上神气十足地说：‘秣陵吴旷达，劫富济贫！’那天，我一点也不在意丢掉的几个柿子，我只在意他。”

“好傻。”

“那时我从私塾回家，总有人看我好欺负，抢我零花钱，也是吴旷达救的我。他说他将来要做个大侠，保护天下苍生，我听了很受感动。后来我病了，病得快死了，感觉天永远亮不起来时，是他送了我一本书，悄悄放在窗台上，那往后我就觉得自己再也离不开他。”

我跳起来：“那本书是《牡丹亭》吗？”

“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我正欲开口，师父却出其不意地出现，把我提溜起来：“丫头，找你半天了，快去吃饭。”

“我......”我看看宁远山，又看看师父。师父在我手心捏了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说，我便垂下脑袋，跟上他的步伐。

天色渐晚，师父提了灯笼，黑发垂肩，拖着道淡淡的影子。

“书的事，您为什么不准我说？”

“远山的伤就要好了。”他是这么答的，可我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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