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2）
诺曼将写好了的信小心对折，塞入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起初他甚至还想在上面烙上一枚漂亮的火漆印，但终究还是选择作罢。
他将信封放到桌的右前方，从笔筒中取出一支笔压好，摘下眼镜。接着才从一旁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其中的一份，开始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一一”，欢快异常。
“进来。”诺曼头也不抬地说，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他知道对方听得见。
“嗨，诺曼！”门还没打开，声音就先传了进来，那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嗓音，发音却带着浓浓的加利福尼亚腔调。
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男人生的好看，高大结实，二三十岁的年纪却仍是满脸的稚气未脱。他的头发是更为耀眼浓郁的深金色，蓬乱而随性，酷似炎夏中不断翻滚的麦浪。细碎的金发遮掩不住带笑的灰绿色眼眸，脸颊上生着被阳光晒成浅金色的雀斑。
“好久不见！你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用熟稔的语气说着，自顾自地走进来。铺面的暖气在他的镜片糊上一层水汽。他一手脱下米色的大衣，露出里面的针织衫和裹得十分严实的红黄相间的围巾。
男人熟练地将自己摊在壁炉旁的深色沙发上，翘起修长的腿，吊儿郎当地说。
“只有三天。”诺曼毫无留情地拆台。他背脊线挺直，满脸的冷漠，与满脸慵懒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嘿…”男人状似不满地叫了一声，轻声嘀咕了几句，伸手把玩着刚才在站在壁炉上的小瓷人说。他让莹白圆滑的瓷人在手心滚来滚去，不久似腻了才接着说。
“卡露布这个人狡猾又胆小，每次只敢在凌晨出现，而且行踪不定，连监控器都拍不到他。害的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逮到这只老鼠。”
男人笑了笑，只是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些讽刺的意味在其中。
“诺曼，你猜猜，除了军火我还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什么？”
“…是毒品，对吧！”诺曼头也不抬，语气却颇为笃定。“看你的反应，根本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啊啊…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太没意思了…”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将瓷人放回原处后，让它面朝着一只同样是瓷器的知更鸟，随后又把自己往沙发里陷了陷，头依着靠枕，像是怕冷似的又把头向壁炉的方向靠了靠。
沙发的垫子硬邦邦的，靠枕却意外地十分柔软，男人放任自己的半张脸陷入，跃动的火光映亮了他俊朗的侧脸，却没能融化那浸没在灰绿色深海的寒冰，“我亲自打爆了他的头一一呯，不过感觉有些便宜他了，于是我让下属把他的尸体扔到泰晤士河里了。这种垃圾货色也只配一辈子沉在海底与鲨鱼为伴。”
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大男孩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只要有机会就会借此夸奖自己，看起来没脸没皮极了。
“非常完美哦！所有的痕迹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扫尾的工作也已经完成。我相信就算是上帝他妈在那儿也不会做的比我更好！”
“做的不错。”
诺曼终于抬起了头，他皱着眉看着男人随意散慢的姿势，却没有出言训斥，“米麦坦，你这次做的很好一一卡露布私自勾结他帮，而且还有胆子贩卖偷取的武器和信息，要不是发现及时，还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
“至于那二十箱毒品…”他瞥了瞥笑嘻嘻没什么正经样，实则却偷偷坐起身的副手，“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归你处理。”
“你得明白，米麦坦，你所能做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你的痛恨和所做所为终究无法敌过诞生于人类最本心的贪念与恶意。”
一一你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诺曼不是什么心善的人，但米麦坦跟随他也已经有二十年了，就算是一只狗也难免会产生感情，更别说是一只这么好使的“狗”。所以他不介意再一次提醒对方他的身份。
你终究是个黑手党。诺曼的眼神暗了暗。
你只是在徒劳罢了，你又是试图在挽救谁？
“…这我当然知道。”男人愣了一下。他的绿眼睛顿时明显变得沉重，像是密林中用来掩盖着沼泽的层层绿叶。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后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没心没肺的神情。
“可谁又知道呢…”
他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等干完这票，我就去登山，”米麦坦看起来兴致勃勃，他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再去酒吧喝上一杯龙舌兰。多刺激！”
“这才是男人的浪漫，对吧，诺曼！”男人微仰起头，露出坚实的下颚线，手指顺着沙发往下滑，在地毯上遮出几个黑色的阴影。
“随便你。”诺曼当然不会对此感兴趣，他随口应道，假装没有看到对面男人一瞬间故作失落的神情。
“我当然不是那种会剥削下属的老板…即使你只是一时兴起，你会有一次休假。”
“这次任务一一虽然你说做的完美。不过…”他说着停下笔，双手撑着桌面，脸上露出一个象征性的假笑。诺曼面色如常地转移话题一一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不过可能是因为暖气太足的缘故，男人一向锐利的浅蓝色眼眸似乎也氤氲了一层淡淡的白雾，看着柔和了不少。
“我猜，你可能忘了什么…”不过他还是用一种米麦坦所熟悉的带着刻意矜持与刻薄的腔调慢条斯理地加上一句，语气却完美地诠释了他的嫌弃。
“例如…”他顿了顿，“警察之类的。”
年轻副手欢快的表情猛得垮了下来。
“！我都忘了那群该死的警察！”这位出身于美国洛杉矶著名贫民窟的副手一下子显露出他暴躁的一面。米麦坦急忙捞起他的大衣，低声问候了一句上帝，然后向坐在桌前的上司打了个招呼便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米麦坦这个人，无论是能力和手段都是难得的出色，就连他一向挑剔的父亲一一著名的军火商人艾沃德·若伊都忍不住感慨道：一顿饭和一个微笑换来一个出色的、忠诚的副手，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买卖吗！
世上见到诺曼的人很少，要么已经死了，言语连同骸骨一同煙灭在焚尸炉里；要么就是战战兢兢地活在他的阴影下，等待着狡诈的谈判者剥走身上最后一块遮羞的布。
世人见到最多的是“若伊家的恶狗”，不，这样说其实也不严谨，应该叫作是“诺曼·若伊的恶狗”。看着桀骜不驯，却对主人忠心耿耿，露出致命的脖颈。在外的时候，却是一只不能招惹的凶兽，跃跃欲试地撕下窥视者和挑衅者每一寸肌肤和骨肉。
只是即使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一线，他看起来仍像个毛头小子，一天没个正经样。不过他还是分得清轻重，出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也有时候不由得让诺曼疑惑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一一毕竟米麦坦可不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人。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米麦坦的心思深沉得连诺曼都有些猜不透。
“等等，”年轻的教父在米麦坦快冲出门之前，开口阻止道。他对上男人略含疑惑的眼神，微微点头示意。
“不用去了，一切已经处理好了。”男人脸上挂着永远令人不适的洞察一切的浅笑。
米麦坦沉默地退了回来，视线飞快地扫过对方的脸，在伤疤处停下，然后一路向上，触及一丝不苟的浅金色发丝，最后定格在男人身后挂着的油画上，大片绽放的向日葵，炫烂夺目。
突然他猛得扯下围巾，柔软的触感没过下颚甚至是唇之上，看起来笨拙滑稽极了。
然后诺曼接着说。
“最近的警局本来就自身难保，只需要一点钱和适当的施压，就可以轻易渗透进去。”
“他们的文件已经在这里了。”诺曼说着扬了扬他手中的纸，上面赫然印着一个眼熟的印章。他解释道：“我在警局安插了人手。”
“是谁？”米麦坦看着红晃晃的印章，内心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惧，甚至连指尖开始泛白发麻。他艰难地开口，却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伯里克·尤特。”诺曼没察觉到似地开口，“伦敦昨天新上任的局长。”
“哈…哈哈哈。”米麦坦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该死的，这他可没预料到。他阴狠地想，千百种恶毒的念头疯狂地涌上来，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听到桌前的男人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尤特，一个没落的小贵族罢了，所以到现在也只能混个局长。伯里克希望光复尤特的‘荣耀’，目标远大，很可惜他本身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狂妄自大的蠢货罢了一一空有野心而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就和大多数人一样。”
“就像一个气球，自以为聪明，却最终因为自己的愚蠢只能走向毁灭。而你和他不同，你很重要。”诺曼语气轻缓，吐出的话却极有内容，既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更多的又是安抚。
不过，给予蜜糖后便是要取出棍子了。
“不过你…最近太急躁。”诺曼抬眸，视线在触及男人的那一刻，便看到米麦坦白皙的脸颊瞬间涌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他像是羞愧般地立马低下了头。
“我不会去管你的私事，”诺曼皱着眉说，但他马上又觉得语气过于严厉，便又缓和下来了一些，“前提是别影响到工作，这是我的底线一一当然也更应该是你的底线。”
“我知道了…”米麦坦又坐了回来，不过显然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男人抓了抓头发，眼神紧盯着摆在桌上的相框，手指微微蜷缩，嘴里却抱怨着，“真是的，我辛辛苦苦不眠不休地干了三天，还得跑到你这么远的地方来…”
“诺曼，你真的一点不都不懂得体恤下属。”最后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总结性地说道。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诺曼的反应平平淡淡。他又埋头开始看文件，丝
毫没有理会米麦坦因为不满他的冷淡而不停拍着沙发靠背的举动，“我让你住的近点，你又不肯。况且明明可以写报告，却非要自己跑过来。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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