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赋之十二·清平乐（2/2）

“不找了。”祁渊微微侧头，阶下夜风拂面，将他一身衣袍卷动得猎猎作响，他面上是平素难得见到的冷毅神色，“他既如此想要求死，我还有什么必要管他？”

接连三日的奔波加上夜间无心入眠，此时他眼下已蒙了圈淡淡的乌青。祁镗在一旁傍着，十分担心祁渊的身体会因此吃不消。他尚还担心着，祁渊早翻身上马，看样子似是要先连夜赶回咸阳。祁镗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热潮，随后他振奋精神，亦攀上马来，振动缰绳向前追去。

官道之上，两骑一前一后，绝尘而去，此时东月初悬，但山河寂、语声销，夜深沉。

——

祁渊出城的那一日，一队自龟兹前来的糖队正巧进长安贩糖。胡商们皆改换了汉人服饰，匆匆拉了车要往东西市去安置。行队最末者瞧着年岁尚小，并未以幞头束发，腰上挂了两把新月似的弯刀，一对金眼儿自进城来便再未安分过，溜溜地直向四周直瞟，似是想将这座偌大城市的一切都收在眼底。

“瞧你这田舍汉样，柳哥儿，快走罢，一会入了西市，有你看的哩。”他前头的胡商拍了他一下，咧开嘴笑着催促他。被唤作柳哥儿的只扯了同行，不住问道：“哥儿，我们当真要去见凉王了么？我真能见着他么？”

年长者又拍了拍他头顶，笑骂：“遭猪瘟的，走罢！离开市就剩一个时辰了，到时莫说是凉王，便连凉菜也吃不着

喽！”

柳哥儿不睬他，自己一蹦一跳走在队伍最后。众商见他身量未长，只教他提了一担子糖，故而他一路便没有停过嘴，一会嚷着要吃水盆羊肉，一会又扯着前辈要买这买那。胡商们只是笑，笑这小田舍奴没见过市面，倒也由着人跳去了。

一入西市，人潮汹涌，柳哥儿蹦蹦跳跳，竟一时同同伙走失了路。他也不慌，径自踱到卖馓子的店家前，伸手抓了一把便拿来吃。店家本要发怒，见他年岁尚小，且不似中原人，人也生得明媚，便由他去了。柳哥儿吃得欢欣，便伸手在担子内抓了一把糖递与店主，只道“你吃你吃”，直弄得店主十分尴尬，至糖撒了一地才作罢。

逛了会儿，他有意叫卖一番，便学着旁侧摊主的模样，往街边一坐，扯起一口不甚流利的秦音大喊：“卖糖喽——卖糖喽！”

这么做的后果当然是引起了附近武侯的注意。两位军爷走上前来，一把提起柳哥儿的衣领，如捉小鸡一般将人拎起来，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吼他：“兀那小鬼头，可曾往市署处登记了？未登记便在此处叫卖，先与哥几个走一趟，吃几天牢饭，教你讲讲规矩！”

柳哥儿哭天喊地的喊冤声很快便没在喧闹声中，郎君娘子们衣影交叠，赶着要去看前方的花羯鼓。鼓点交错之中，一轮暖日悬头，似是在庇佑着长安万千百姓无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