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打珠卷帘儿后风吹似的飘来一人,影影绰绰。玛瑙串扯了放,颤着颤,大姑娘钻出来,嫩绿夹袄褥子裙,裙摆似浪宽又阔,齐褶子贴尘黄地板在飞飞翩跹,远看像大漠出没的鬼魅妖邪,近看是肩窄腰还细,有胸有屁股地杵那一站,身姿娉婷。
这是玉门关,地处边塞大西北,天干风大没有一处不是破风漏沙,寸草不生的地界。可大巽的皇帝要恪守祖宗打下的万里山河,勒令底下人无论如何都要死守这片边境荒漠,上头有要求下面人就要吃苦,每年的奴隶和戍兵一批批往外输,小小祁镇后来升格成为军事重镇也是得益于此。
而有汉子的地方就有需求,大营里十来个军妓可喂不饱这浩浩荡荡记以数万的血性男儿,况且能分配来这儿的又能有什么好货?老弱妇孺,歪瓜裂枣。如今的祁镇能有一溜花街争奇斗艳,各路的窑姐鸨儿竞相开放,可全拜男人所赐。
朝贵楼的老鸨母噔噔跟着贵客上二楼,沿横廊往里最深处那间房住的是她的养闺女月秋——比亲闺女还亲嘞,站着就是棵摇钱树。一方水土一方人,大西北的气候向来不供养水灵姑娘,这天干物燥还能捧出吹弹可破的一脸水润靠的还真是老天赏饭吃——耐不住人家底子好啊。
甩她两锭银,鸨母褶皱的脸就能灿出朵牡丹花来。京里来的大爷就是阔啊,跟着还能讨赏,她止不住摇尾,边凑上去边堆笑:“大爷嗳——这是我们楼的红牌,可不比路边扭腰的阿猫阿狗……您在这见多了就知道,我们这地方,盛产浓眉高颧的异情姑娘,啧,您瞧瞧养眼好,可看多了就厌是不是?——这位不一样,打江南出来的柳骨儿,知画没有不能的!让您看,一看欸——总有回家见家里娘们的感觉哪!”
“……”
她自以为舌灿莲花,能哄得大爷乐呵多多拿赏,可不知道哪里行差踏错误了嘴,抬眼观色却发现人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面上白粉都捂不住的难看。脚步愈发迅捷,鸨母踏碎步跟不上啊,到最里间马上停住,要不是有侍随堪堪挡着她可能刹不住脚立马顶撞人背上。
斩梅脸色发青,转身后四个侍随训练有素地自觉开岔出一条道,道中间的正是老鸨,她还惶然无措地接受阔绰大爷的横眉冷对:“不用进来,滚吧。”声嘶低沉,像枯朽万年的老树洞通风后灌耳模糊。他吩咐随从:“守好门,周遭一圈决不许有人打搅。”
领头守门的斩慎应一声,同情的目光抛向矮个鸨母,经过她时低声提点一句:“以后别再提家里娘们这种丧气话了。”
……丧气话?
鸨母还在蒙。
四个厂卫排排站,雕花木门合上,空气中停留一股腻人脂粉气。
应清秋拢胸而立,另只手打出把十五折扇遮住半张脸。早入秋了,大漠里热不着人,她打这玩意儿就是图个风雅品性,纸扇凉飕飕地反复摇晃,上面提的字十分衬景——淑女。符合她‘祁镇江南美人’的美称。
这里是她的屋,她的地盘。用那对鲜焕的眼珠子刁钻地扫荡来人,端详好久,非得把人看出个窟窿不成。高颧淡唇刻薄相,面白无须,青天白日里也能吓哭小孩的可怖模样,看样子不是个善性人,吃斋念佛就罢了——就这张死人脸佛祖都不收他!
斩梅大方让她钻研。莫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应清秋抬眼笑了,甜甜蜜蜜地说话,果真是打江南出来的,声音辨不出男女,可是正宗吴侬软语的调调:“爷,别干站着啊,那儿软垫褥子,坐坐坐。”
唰一声扇子收了,下半张脸生得也甚是雅观,浅腮尖下巴,厚唇能判多情相,一颦一笑既定的风流,看着就像不老实过日子还偷汉子的。应清秋双手捧着烟杆,弯腰奉客,柔柔地笑:“吃烟吗爷,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我们楼的绝对是祁镇第一品。”
有享受干嘛不要啊,斩梅接过来,大姑娘忙不迭给他烧烟槽,卑躬屈膝的模样看着真让人舒坦,奴才底下做奴才,怪不得客人都爱点她的牌。烟丝燃了冒青烟,第一口云里雾里吐出来,他翘腿吧嗒吧嗒地再吸第二口,朝贵楼的红牌站他身侧给他揉肩捶腿,再笑就莫名透着股妖劲:“爷,这烟额外收费的,一杆三两银。”
“……”斩梅把第二口烟噎下去了。
应清秋是个人精,嘴角翘笑,喜滋滋地收了斩督公的三两银,甸重的宝贝揣进自己兜里就没话说,要人当牛做马她都干,要么说勾栏院里最捞油,酒水大烟价格蹭蹭涨,都要赶上盐铁了。
小檀桌上摆小碟瓜果,那真是放着图美观雅致的。可她伸手就来,一抓还抓一大把,小兔牙磕瓜子皮脆脆响,艳红口脂搽嘴搽地满脸都是,远看就是裂开血盆大口,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招牌都被她砸干净。
督公翘脚抽烟,她就翘脚磕牙。明人不说暗话,点她的牌不就是来寻欢作乐的么,瓜子吃饱了,她用手指抠牙缝,毫无形象可言,讲话含混不清:“爷欸,唠家常还是算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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