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2/2)
应鹤望着他,像是看出他所想,温声道:“尹大人,临章人不坏的。”
尹雩恪闻言,心情登时从嫁女变成女儿被拐了还帮数钱,眉毛几乎要竖起来了,一句“你们何时这么亲近都互称上表字了”差点脱口而出。
他逼着自己又喝了一口茶,那苦涩至极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一点,也在心里又骂了一声梅仲舟老古板。
“闻声哪,你同纪…临章何时这般亲近了?”尹雩恪压低了声悄问道。
“尹大人,我与临章既为同僚,又同为今科状元,自是要好好认识一番,要说多亲近却也没有。而您这般仪行,若是被人看到了却是不大好的。”应鹤誊着书目,不时停笔
回应尹雩恪,虽说折衣卷袖,却坐姿端正。
倒是尹雩恪,为了不叫纪瑾文听到,以茶杯盖掩面,侧了半边身子往应鹤的方向,坐得歪歪斜斜的。
尹雩恪方想说此刻四下皆无人,连个端茶小厮都没有,谁敢嫌他仪态不端,门口便一声惊雷乍响:“你这尹雩恪,成何体统!”
尹雩恪转过头,一位神情严肃的高瘦老者立在门口,一绺白胡看起来仙风道骨,却正是刚刚被他暗骂的梅仲舟梅大学士。
应鹤当即闭上眼,一副不忍再看的样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尹雩恪看到他便觉头疼万分。
如果说求学是苦中作乐,镜台先生是那份乐,那么梅仲舟便是那份苦。
简直是苦得和他那出了名的酽茶不相上下。
悯尹启蒙初时,先帝断定林镜台温雅,又兼谒台仆射一职,事务繁多压不住他俩,遂在国子监遴选了一位声名格外响亮的祭酒任少傅以辅佐。
这位国子监祭酒便是梅仲舟。他的声名响亮不仅因为他腹有经纶,更因为他对学生格外严厉。
他在国子监任祭酒一职,便改动国子监校舍作息,令学生须得卯时起亥时歇,整日安排各类研学。若有学生犯了错,他便把那绺彼时尚黑的胡子一吹,一柄两指阔的竹板戒尺边上一摆,一句“你这学生成何体统!”后紧接着萦萦于耳的深重教导和山压一般的功课,直教学生苦不堪言。
梅仲舟叫他们日日诵读《蒙求》《幼学琼林》等书,还要求须要读得字字响亮,不可多字少字,误字倒字,也不可牵强暗记等等。再为他们讲经,讲义理,讲字义。讲书时摇头晃脑,悯适尹雩恪也跟着摇头晃脑,一堂课下来读得是两眼发直,晕头转向。
尹雩恪家中排行最小,父兄宠溺过度,是以少时顽劣无比。悯适为天家独子,更是受尽万千宠爱。这样的两个人抱堆,饶是再高明的夫子也要叹一声无能为力。
梅仲舟却有的是办法治他们。两人若是顽劣,首先一句“尹雩恪成何体统!”,接着便是说教伺候,不听就罚抄书,再不行就戒尺伺候。
不能打悯适,他便狠狠地打尹雩恪,谓之“太子有失,伴读领罚”。常常打一次下来,尹雩恪的手便要肿上好几天,吃饭都要由专人服侍。时间长了,尹雩恪便收敛了不少,悯适为了他不挨打,也跟着敛了性。
梅仲舟就这样生生地拗过了尹雩恪启蒙时代的顽劣,教他在外人面前也能作出一副正经样子来,却也在尹雩恪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只是他久不来翰林院,一来就又撞上他,如同撞上童时最深黑的噩梦,尹雩恪眼前一黑,似乎下一刻就听到梅仲舟“抄书十遍”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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