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血从蔡居诚的额头冒出，不停地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一滴滴融进细密的雨丝里。

视线模糊得厉害。他艰难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到底没能分清遮住他双眼的是血还是这场不愿止歇绵绵的细雨；不过他倒是觉得无妨，如今的他不过是这偌大江湖中随着这波澜沉沉浮浮再重新落到海底的一粒沙，没有什么人会在意了。

他想他快死了；他甚至有些吃惊于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冷静——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要去自己当初来的地方罢了。

他弯下膝盖，慢慢跪倒在武当山下的青石板上，穿着湿透的镇玄衫沉默地朝着金顶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怀沙砾以自沉兮，不忍见君之蔽壅。

蔡居诚没由来想到这句；可是屈原怀沙自沉是不忍见君王障目，那么他在求什么，他又在不忍什么？

说来说去越不去一个私心。他不过想祈求萧疏寒看他一眼，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未想到只一次的棋差一招，他就再也没有得到过那人一次目光——连痛恨和失望的一瞥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他也只能站在山脚，靠着点回忆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安抚自己热血翻滚的胸腔，之后就忍不住笑出声。

“萧疏寒……”

蔡居诚撑着冰凉的石板，额头上的血混了雨落在身前的水洼荡开粉色的涟漪；他把那人的名字滚过齿尖，难以抑制地掩唇咳嗽两声，再放开时，指缝之间尽是滚烫的血。

他也只是讥诮地笑了两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没去管那些滴答的血渍，也没回头往金顶看。这山脚下难免有来来往往的武当弟子，有些投向他的目光全然是陌生与好奇，他猜是连邱居新都不会再对新入门的弟子告诫离自己远一点了。

有些人还未死去就已经被江湖遗忘，而他早就如同那年新春放过的烟花，所有谈资都已经被人反复咀嚼殆尽，只余下一个食之无味的空壳而已了。

他步履不稳，踉跄一步将要摔倒的时候手臂却被人一把扶住，他下意识就要推开，一句“滚”还未出口，那人先开了口。

“……蔡师兄，你还好吧？”

少侠扶着他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蔡居诚下意识就要讽一句“死不了”，却蓦然发现这世间兜兜转转，竟然只有少侠仍还记得他。

那小家伙身上衣服并不华贵，跟同门的武当子弟比起来显得寒酸不少，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少侠几乎所有的钱都砸到点香阁里去，只为了见自己一面。捏紧了少侠的手臂，蔡居诚反手解了背后的剑匣，近乎粗暴地将它塞进身边人的怀里。

“我没钱，拿了这个就滚吧。”

他蔡居诚就是被人踩进尘埃里，也不要人去同情。

方踏出几步，他感觉到少侠抱着剑匣无措地跟了上来，干脆停下脚步眯起朦胧的瞳眸，扭头朝他露了个不似笑的笑。

“我若死了，不必敛骨，一把火烧了，余下的灰随它去罢……”

蔡居诚的声音越发轻了，他觉得耳边嗡鸣一声接一声炸响，眼前影影绰绰仅能望见一个熟悉轮廓；他急促喘出一口带腥的气息，想要说的话被血块卡在喉咙里，半晌咳嗽一声，摇摇欲坠的身体地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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