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1/2)
破晓的晨光透过窗户纸,像薄云绕远山,笼在孩童眉宇间。陆知遥醒来时还带了些睡意,他打了个呵欠,迷糊间发觉怀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暖暖热热的。低头看去,嚯,原来是那小兔崽子睡着睡着便钻进了自己怀里来了。
毕竟比叶北林大了三岁,陆知遥便高出他一截来,恰好怀里就容得下一个比他小只的孩子。
那小孩还睡得正香,头发软软地散下,还有几缕贴到到了面颊边。不过他睡相确实差得令人发指,半夜叽叽咕咕的,自己卷了半边被子不说,还蜷成了球,接着整个蹭进了陆知遥怀里。
两人贴得很近,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身上带了淡淡的皂角香。男孩恰好逆着光,睫毛上覆了一层轻晃的光晕。
陆知遥轻轻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小师弟的后背。
他有些晃神,没看到小家伙微微扬起的唇角。
用过早膳,也不过辰时刚过。昨夜的积雪差点压弯枝头,被云中透出的日光一照,融成水珠淌落。
因着习武的原因,陆知遥身形比许多同龄小孩都要颀长。此时他换了一身便服,娘亲帮他用发带束好利落的马尾,手持木剑的男孩眉宇清隽,朱曦晨辉,云雾山河,都入了墨色清瞳。
再看陆川身着裋褐,早早在院中等候。地上还有些积雪,男人挺拔俊逸,就好似一株雪地里挺拔的松柏。
其实他本想今日就让叶北林练些基本功的,却被夫人给了狠狠一记眼刀子。
“你先照常教知遥习剑便好了,他都还未休息好你就想使唤他练苦活?有你这么当师父的?”
语罢便护雏一般将叶北林掩在怀里,好似陆川就是那偷食捕猎的鹰隼,能把这孩子生吃了似的。
讨了夫人一顿骂,陆川还有些委屈。这不是想着徒弟和儿子也该一视同仁吗?要是北林觉得自己偏心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他几月来都没有过安生日子,确实是得再养几日。
这位怕老婆的大将军搓了搓鼻尖,摆好计时所用的滴漏,站在儿子面前还是一条好汉。
二人按剑在手,互相抱拳以示指教,陆川微微颔首示意陆知遥先出招。男孩的身高几乎只到男人腰间,父亲神色凌厉,他却并无怯色,收到指示即刻主动出剑往陆川身上劈去。
男孩虽小,出手却毫不迟疑,那股凌厉干脆的剑风还真颇有小少侠的的气魄。陆知遥以足尖点地,几乎要成一股轻盈的风,发梢随腾空动作扬起一道弧度。二人剑锋相碰,眨眼间就是几个来回,似乎要把木剑擦出火花来。
陆川几乎没有变过位置,顶多侧身而已,轻轻松松接了儿子十几招。他看似趋于被动在防守,实则将陆知遥的攻击节奏都牢牢把握在预料范围内。
男人剑眉扬起,忽然大喝出声。
“知遥,你反应太慢了!从我左侧过来!”
木剑撞击声里,是身经百战的年轻将军以实战为介,将昔日修罗场里爬摸滚打出来的经验传授与自己的后人。
终有一日,那小小男孩将成少年,纵马驰骋,傲立君前。
“不行,你这个时候不该对着剑背,小心敌人变了招式从你斜后方进攻!”
“知遥!别只顾着攻击,保护后背!”
陆川忽然往陆知遥身后侧去,男孩出剑时便猛地扑空,心下暗道不好,手中木剑便被男人一击打落,身体随着惯性险些往前倒去。所幸胳膊被一只骨节分明而有力的大手拉住,却于起身时被微凉剑锋抵在后颈处。
沉稳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不似方才的严肃,有了些许的赞美之意。
“还不错,今日抵住了将近半时辰,再接再厉,一会继续。”
陆川将剑甩至一旁,轻揽住自家儿子肩膀。男孩胸脯微微起伏,呼吸都显得急促,明显是体力有些不支。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碎发,湿了青衫,还有些许汇聚成晶莹汗珠凝成于鼻尖。陆知遥微张唇瓣,吸进冬日冷冽的空气,浸透肺腑。
叶北林站在檐下,师父和师兄习武的一幕在他眼中定格成画,在冬日皑皑白雪中好似一大一小两株雪松,大雪也压不垮脊梁。
心中感觉难以言表,似是憧憬在某处生根发芽,终要破土而出。
陆知遥披上外衣往屋里走去,和叶北林对上了视线。小家伙似乎有些出神,见了师兄过来,便抬起头来。金乌掩在碧烟里,延展着亮了半边天,被风一拂,统统要装到他眼底去。
“师兄好厉害。”
那声音还是很轻,却不如昨日拘束,叶北林嘴角弧度很浅很浅,似是早春破晓前即将苏醒的芽尖。
陆知遥又是一怔,小孩的赞美直白坦率,直勾勾地要到他心底去。他犹豫了片刻,旋即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叶北林的发顶。
“这些…你也可以学会的。”
“师兄会不会累啊?”
天寒地冻,陆知遥额角却还残留着方才渗出的汗珠,身上余热未散,整个人都还热乎乎的。小家伙显然是注意到了,使劲踮起脚想给他拭去汗水,最后是陆知遥半弯了腰,温热的小手才触到他额间。
心底升腾起了一阵暖意。
若要扪心自问,这种压力施加给一个孩童,自然是累的。
陆知遥三岁起就被父亲塞到先生那识字,他那会贪玩坐不住就被戒尺抽了掌心,在别的孩子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他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先生念书。四岁时,陆川也不顾夫人反对,开始喊陆知遥学习扎马步,第一天就让他蹲了两个时辰,小小的陆知遥两条腿近乎都失去知觉。
三岁至八岁,五年光阴,他竟被磨得像个军中将士那样自律,哪怕父亲出征无法陪伴,他也可以自觉地拿起刀剑,刮风下雨也从不耽误。
就算是陆知遥长大后回忆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孩童时的自己,他都没有想清楚。父亲和先生所说的家国天下的具体概念对小孩儿来说太过模糊,就算陆知遥再怎么早慧于同龄人,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就像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自然而然成了习惯。
“……我也不知道,但是习惯了。”
“师父也会教我这些吗?”
“会的。”
“那除了武功,还有呢?”
“骑马,射箭,读书,写字,算数,音律,嗯……”
陆知遥第一次给人当过小老师,心下还是有点飘飘然。他掰着手指认认真真给师弟列了一遍平时学习的内容,顾着思考,全然没注意到小朋友脸色不太好。
叶秦生本就比陆川随意,加上儿子出生没多久就去平定北疆了,叶北林由叶夫人带到五岁,只是略微学过些零碎的东西。小孩涉世不深,又到了新环境下,再加之师兄更早起步于自己,又比自己年长了些许,所以肯定有些无措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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