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观(1/2)
两人站在讨饭屋里,一派干净整洁,与病痛缠身气息奄奄的乞丐们截然相反。
老瘸子安排的乞丐叫赵栓,身长七尺,瘦削,做乞丐前曾学过几套拳脚,是乞丐群里难得手脚健全不忙不瞎还灵活的,十七岁跟老瘸子学了偷扒的手艺并继承的很好,常在临近的乡镇活动,也因此东渎镇见过他的人也不多。
三人到较为偏僻林里头简作计划,藏七二人从山林来,赵栓自然全听他们安排。
暂定藏七二人在明日下午快关城门的时辰出城,引大虚峰入山。
大虚峰素来有传信的鹰隼,到时候守城的道人自然会用鹰隼给酒楼里的人传信,于是乎就能上演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沉阁便可以趁机从其他出口离开。
计划非常简单,赵栓不禁担忧自身安危,毕竟自己腿脚虽快,但追捕他的可是名声显赫的大虚峰道人!
于是沉阁让藏七拎着赵栓去林里跑一圈。
半盏茶功夫后,堂堂七尺男儿整个挂在藏七身上,手脚并用,扒也扒不掉,身体跟抖筛子似的,浑身冷汗簌簌,脸上苍白无血色。
沉阁一把拍在他肩上,笑道:“赵兄弟现在可放心了?凭阿七的轻功,甩开几个小道士绰绰有余。”
藏七垂眸瞧着跟臭皮膏药似不松手赵栓,单手强将他拉开。
赵栓手脚发软,点头如捣蒜,“放心放心了。”
“有人来了。”藏七忽拎着赵栓飘到一颗树后,“八个。”
脚步轻盈,内息匀和,但七人步履轻重不一,必然是不同门派江湖人士。
沉阁走到另一棵树后。
赵栓突被衣襟一勒喉咙,差点呕出舌头,赶忙扯开藏七的手,问:“哪有人?”
话音才落,远处林子里便绕出八个人,负刀剑鞭棍,明显是江湖人士。
八人之一身着白布道袍,是大虚峰道人无疑,但老瘸子并不在其中。
藏七心中了然,低声道:“大虚峰派人先引走老瘸子,再带人亲自来查。”
“大虚峰!”赵栓听见这三字便伸头去看,结结巴巴地惊叹,“大虚峰竟然真的来这旮旯了?中间那个就是大虚峰的道长?咦?那不是莫城剑派的,他们怎么也在?早上有官府帮着找人,现在其他武林中人也……等等——俺岂不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被发现了还活得成吗?老兄你可得保护俺!”
说话间,一行人已进了讨饭屋正门。
藏七拉开拽住自己斗篷的手,点点头,然后去看公子,可惜被帷帽遮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即使没被遮住,也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三百年名门大虚峰,官府武林莫不听从。”沉阁笑叹着转身离开,“慕容初果然是武林上最好笑的笑话,云汉阁过去名动天下、人心所向又如何,一把火,武功秘籍、阁楼亭台,声势名望、门人弟子,烧的干干净净。那魔教纵使再恶行滔天,再不得人心,好歹还剩几个余孽,云汉阁却连个余孽都没留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树影斑斑驳驳,他长笑而去。
赵栓站不住跟着点头,只觉得这人说的很有道理,在原地嘟囔道:“俺们乞丐都知道地盘占得久的惹不得,建派十几年的云汉阁与三百年大虚峰怎么个比法……”
藏七转头对他说:“总要有新的大虚峰。”然后跟了上去。
赵栓挠了挠发痒的下腋,歪头瞧两道背影。
这些江湖人讲话,他大都听不懂,道理应该都有,可他懒得去想。
还是老丐头说的对,这些江湖人就是吃得太撑,有这功夫多种几亩地多扒两吊钱活的不知多滋润。
两人走得远了,再看不见赵栓的影子时,沉阁方缓缓道:“赵兄弟功夫不济,明日理应葬身大虚峰剑下。”
藏七微微颔首:“是。”
赵栓知道他们就是被通缉的人,还近处看清了他的容貌,必然活不过明日。
他不示人前十多年,除却公子几人,瞧清过他的人,都死了。
从选择黑夜的那一刻开始,道路注定就是见不得光的。
沉阁问:“我们方才跟赵兄弟说的是西门?”
“西门,以十字木枝为记号。”
“既然赵兄明日来不到了,改约北面为好。”
“是。”
第二日。
藏七转出山林的时候,身后大虚峰道士和各派江湖人士朝山间去得越来越深,火光渐成点豆,嘈杂人声也逐淡下去。
林间的路窄而曲折,虫蚁窸窣,见不到光,他身上还沾着血,赵栓的。惊乱逃跑时,赵栓被大虚峰一剑穿胸。
藏七缓缓步出林间阴影,人声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仰头极目,云墨消消,上弦月间一抹黛。
七月初十,月光不明不暗,夜色舒静,却寒意浸体。
回城必经之道上,灰暗的影子负手立在中央,如一尊雕像。
他好像等了很久,但藏七入林再出才过了一个时辰。
藏七朝他走去,步伐很慢。
他脚下飞檐走壁,暗器例无虚发,十六年来从未失手,他来的最早,走,也希望是最晚的一个。
不,现在已经是最晚的一个了。
藏七素来先发制人,且一剑封喉,很少有将自己直接暴露人前且不先出手的时候,但今天不同。
因为他借着月光看清了灰影广袖上的八宫六十四卦。
这件道袍跟那些道士不一样,青中透紫。
在大虚峰,可着绀紫道衫的只有三垣,哪怕尊如三宗之主也只能着青紫,但眼前这人容貌年轻,不过四十,并非三宗宗主之一。
堰月冠、逍遥巾,头巾两脚飘飘垂于后背,青紫道袍纹六十四卦。
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上垣太微垣太清仙人亲传大弟子。
大虚峰在陵州城北,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想到了三日前的那桌酒菜,若公子没有拿出石牌换一顿饭,他们现在应当已经在百里外,挖地瓜啃苞谷吃糠咽菜。
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想选那顿饭。
不远不近,五丈距离,藏七停下步子。
“另一个人在哪?”道人背对着他问。
藏七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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